【流年】生命里的吉他声(短篇小说)
此生,有些缘份注定姗姗来迟。比如我和黎言,爸爸和白阿姨,尽管生活让我们别离过,但最后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20岁那年,我在众多的求职者中脱颖而出,有幸成为了青岛一家韩资企业的翻译。原本就阳光的我更加显得青春靓丽,每次走进公司我都会带去一片阳光,愉快地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从不知也从未想过痛苦是什么滋味。
半年后我去广东出差,一天的奔波过后仍没有处理好公司交给我的任务,就在我去宾馆的路上意外地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小静,你妈妈突然得了急症,已经在弥留之际,你快点回家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这个晴天霹雳犹如当头一棒险些把我击倒,我飞奔着向机场的方向赶去。等我辗转回到家时,母亲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靠氧气维持着心脏微弱地跳动。我扑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使劲摇晃着母亲没有知觉的身体,但是,母亲一如睡着了一般平静,任凭我凄凉的哭声传遍这个医院大楼。
父亲说,你母亲平时血压高,这次在家突然晕倒,我们都不在家,等邻居发现把她送往医院的时候,呼吸已经很微弱。医生非常遗憾地说,太晚了,脑堵塞,如果及时抢救,最起码能够保住性命。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就把已经准备好的病危通知书送到了我手里。当时,我绝望地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宣判,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意味着我与你母亲从此阴阳两隔,再也看不到她了。我很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如果我经常回家提醒你母亲按时吃药,也许就不会……
孩子,这个已经成为无法扭转的事实,我们接受它吧!父亲已经泣不成声。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母亲的突然离我而去。撕心裂肺般地折磨着我,无法排遣,无法释怀。我在母亲的坟前大声哭诉,妈妈,你太自私了,你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却不给我孝敬你的机会,只留下了我今生一个永远的遗憾。妈妈,我还没结婚,没有你看着我穿上婚纱,我不会幸福的。
离别的车站,我含着泪对父亲挥了挥手,转过脸去,眼前一片模糊。等我再次回头寻找人群中的父亲时,却是看见了父亲掩面而泣的孤独背影。
火车徐徐开动,我在站台前迎着凛冽的寒风背转了身,我僵硬的身体被长长的列车甩在了它的身后。
回到家,正准备开门,却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非常好听。
老于啊,你要想开点,大姐这么仓促地离去,她自己也没想到,为了小静你必须要好好地活着,你看这孩子多有出息,街坊邻居谁不夸她!
听不到父亲的声音,只传来一阵沉闷的叹息声。推门进去看见地上歪歪斜斜地躺着几只空酒瓶,父亲的神志开始有些不清醒,眼神开始迷离,满脸都是泪水。他高大的身躯逐渐缩小,渐渐地缩成了一团。女人怔怔地看着我,我蹲下身子把父亲搂在怀里,父亲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当他抬头看到我时,努力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喜,但也有些意外。
我告诉他,我决定不走了,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我绝不能再让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我的成长也需要您的陪伴,我们不要再分开,不要再品尝同样的痛苦。
失去那份工作我有诸多不舍,但看到父亲的笑脸,我告诉自己,这就足够了。
半个月后,我处理完了青岛那边的交接,在家乡的小县城做了一名韩语老师。虽然是私人的小学校,终归与我的专业有关,重要的是我能每天看着父亲,父亲也能够每天陪着我,没有觉得失去什么。只有夜晚来临,我和父亲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回忆着母亲在世时的一桩桩一件件,常常枕头湿了一大片。
为父亲整理房间时,看到床头前的烟灰缸是满满的烟蒂,心里边顿时盈满酸涩的味道。我能够给父亲的只有一小部分温暖,长长的夜晚里那种被孤独侵袭的滋味我却无能为力。
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遇到那个女人为父亲送一些好吃的,父亲久违的笑脸闪着兴奋的光芒。出于一种本性的反应,虽然我并不讨厌她,但我极力排斥着她,父亲是属于母亲的,别人不能分享母亲的一切。
每天的上班路线是穿过热闹的小城中心,进入一条幽静的林荫小道,虽然也是柏油马路,但只有几米宽,道路很窄也很清静,没有大货车扬长而去时遗留的刺鼻的柴油味,和各种噪杂声。我无意之中发现了这条小路,欣喜若狂,就像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不仅缩短了上班的时间,更为我的灵魂找到了一个归宿。
(二)
二月,天气逐渐转暖。一个周日的早上我轻轻推开窗子,迎面扑来阵阵煦暖的微风,心不自觉地荡漾起来。随即有了出去郊游的冲动,来到客厅见父亲正一个人默默地吸着烟,见我走过来,见我脸上漾着兴奋,便鼓足勇气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我的心又随之又紧张起来,我有些害怕父亲向我说起那个女人,我猜想父亲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但我实在不愿去面对。于是我抢先说,爸爸,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墓地看看妈妈,顺便看看荒坡上野花开了没有,妈妈生平最爱那些美丽的野花了。
父亲或许是不忍破坏我的好心情,硬生生地吞咽了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其实我掩藏的痛苦又何止小于父亲。
我穿了一套鹅黄色的运动衣,也让父亲穿上我早已为他购买的蓝色T恤。我挽着父亲的胳膊行走在荒野中,湛蓝的天空里漂浮着朵朵白云,映在我和父亲的心中则是一片激动。脚下踩着一片一片的新绿,静静地享受着和自然的亲近。我对父亲说,爸爸,我会让你幸福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妈妈勤俭了一辈子,还没有享受女儿带给她的幸福就这么走了,我要把欠妈妈的全部偿还给你。
父亲使劲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我依偎在父亲的身边,感觉是那么踏实,那么温暖。忽然我瞥见父亲的目光一直看着脚下一块块突兀的乱石,表情竟然有些伤心起来。许久,父亲说,小静,你还是回青岛那边发展吧,我们临朐这个小城会阻碍你的前途,你放心好了,我会自己保重身体的。
我坚决地摇着头,爸爸,我要在这里找个必须孝顺你的人和我结婚,你给我们带孩子,我的一切快乐都需要你来分享。
母亲的坟前已经长满了野草,我蹲下身子一点点地清理掉,眼泪又不自觉地流出来,妈妈,今天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吧,你一个人住在地下冰冷的房子里,今后的年年月月里你都是一个人如此孤独,如此寂寞。妈妈,你睡吧,睡着了就没有痛苦。
父亲的眼睛一直盯着坟头的那张纸,慢慢地就被风撕扯成碎片,不仅老泪纵横,陷入了一种揪心的痛楚中难以自拔。
我正欲拉起父亲往回走,忽然一阵悠扬的歌声顺着空气穿越而来,伴随歌声的还有一种乐器的伴奏。我屏住呼吸,那是吉他的伴奏声。我竟然忘了拉起父亲,顺着歌声遥望,歌声的那边像一个磁场,引着我一步步地靠近。
一个低低的草坪间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怀里抱着一把吉他正在忘情地歌唱,他的歌声优美但不及他弹奏的吉他声更让人陶醉。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我不敢再靠近,生怕打扰了他,他的那般如痴如醉,似乎周遭的一切生命都在悄悄隐退,变成他一个人的世界。
(三)
次日清晨正当我准备拐入那条幽静的小路时,迎面冲过来一团白色的影子,嘴里急急地喊着,快躲开,快躲开!我慌忙刹住车,那团白色的影子便一下摔倒了。我急忙过去扶起他的自行车,一下惊呆了,一张非常灿烂的笑脸正非常尴尬看着我,不好意思,我的车子突然刹车失灵,没有撞到你就好。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略带一些忧郁,但是那种能给人定力的感觉,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热,心底开始有些波动,我慌忙推起自行车快速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比平时提前10分钟出门,以防不错过遇到那个莽撞的男孩。很幸运的是我几乎每次都和他同时出现在拐弯的路口,但我们就像陌路人那样一前一后的行走,我总是看他背上的吉他声,他和他的吉他还有旋转的车轮成了一道风景印在了我心里。
他没有给我任何联系方式,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自始至终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他骑着一辆高大的山地车,却和我的小巧玲珑的女士车行驶一样的速度,我从背后看着一道道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他和他的吉他上,是那样朝气蓬勃,那样活力四射。很多次,他都回头匆忙看我一眼,我便不敢离他很近,我稍稍放慢了速度,但是不大一会我还是与他保持着和之前相同的距离,不知是我又加快了速度还是他放慢了速度,我却知道那都是有意的。
转眼就到了六月,一天早上我在拐弯的路口没有看见那后背上的吉他,伸长脖子努力地向前方张望,没有发现他的身影,突然间有些失落,感觉一下没了力气,我失望地前后张望数次,感觉自行的轮子是那般沉重。
自我安慰了好久,觉得自己有一些荒唐,又感觉是那般好笑,但冥冥中却又是那般的期待着什么。
当我快要走进小路一半的时候,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歌声,心莫名地兴奋起来,是那个只听了一遍就永远忘不了歌声,还有那吉他的伴奏声。我把车子停在路边,拨开路边长势旺盛的高高的野草,顿时,歌声越来越清晰起来。山坡上那个如痴如醉的白衣少年又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是远远地观望,尽管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鼓足勇气走近他。我始终没有,他几乎是完美的化身,深邃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湖水那般得清纯。
忽然歌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向我走来,我有些惊喜,心脏的温度也随之上升。突然,他又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摘了一朵我眼前的一朵野花,离去了。我不免有些失落。
快要下班的时候,派出所的人送来一份通知书,大意是,最近接到数人报案,槐荫路南首那条小路经常有劫匪出没,作案对象大部分是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望各单位注意,尽量不要一个人走路,特别是年轻女子。
王校长严肃地对我说,于静,你长得这么漂亮,你的安全最没有把握系数,你住校吧!等抓住了匪徒你再跑校。我微笑了一下,没事,我有保镖。说完我有些脸红,我自己都觉得这很像一句梦呓。
劫匪一般在傍晚出没,我在下班的路上却从没有遇到过他。为了早上那短暂地陪伴,我仍然选择了跑校。
心如果是想通的,真的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来交流。
那天我真就遇到了生平第一次的被人劫持,本来我可以不遇上的。下班后我快速蹬着自行车往家赶,生怕劫匪会突然出现。就在我准备拐出小路时,忽然记起家里的钥匙忘在学校了。
父亲比我下班晚一个小时,我又火速往回赶,热得浑身直冒汗,没有想到在我走到小路一半的时候,隐隐感觉身后总有一个人尾随在我身后,我快骑,他就快骑,我慢骑,他立即放慢速度。我开始慌乱起来,忽然他加快速度和我并肩骑行,随即伸出一根长长的胳膊使劲抓住我的自行车把,我更慌了,吓得瘫软无力,自行车和我同时摔倒。只见那人先把我的包放在他的篮子里,又露出凶恶无比的寒光,眼前摆动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还不时地前后张望,逼迫我走进小路那边的庄稼地。惊慌之余,我忽然瞥见那是一把水果刀,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失声地喊出,爸爸,你怎么来了!果然中计,那人急忙回头,我拼了命似的往前跑,我知道,天还没黑,一定会有人经过此地。
我很庆幸我穿了运动鞋,但那人骑着自行车像疯子一样的追着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只顾跑,没有看见对面飞来一辆自行车,速度很快,与我交叉碰面时,突然又急转车头,一把逮住我,别怕,看我的。
(四)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白衣少年,他背上的吉他也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思念。我无数次地徘徊在那条我情有独钟的小路上。我一个人默默地走着,如果这是个梦,又为什么真切地在我的生命里停留过四个月,如果属于我为什么又要这么苦苦的折磨着我。
我再也无暇估计父亲的感受,也不再留心他和那个女人的来往。开始变得沉闷起来,常常一个人对着窗前的明月发呆。
半年后我在父亲的安排下做了安城的新娘,安城是父亲的同事,我之所以答应父亲,是因为我爱父亲,安城和父亲本来就熟悉,不用太多的沟通。
事实也如我想的那样,安城对我和父亲细致入微,也舍得给我花钱买我喜欢的东西。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那个迎着朝阳背着吉他的男孩的潇洒身影还是会冷不丁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命运波诡云谲,变化无常,在我女儿8岁那年的寒假,安城带着她去上海的姑姑家做客,在横穿马路时,突然道路中间滚过一个漂亮的足球,天性爱踢足球的女儿挣脱了父亲的手,在安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回转了身。当他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头凝望时,女儿已经昏迷不醒,倒在一片血泊中。
那天,我去医院的时候,一路北风呼啸,漫天飞雪,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任凭凛冽的北风扫荡着我绝望的心灵,一如当年母亲离开我时的那般痛苦。
女儿变得痴痴呆呆,看着她满嘴语塞地不知饥饱吞咽着一块块的食物,我也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比黄连还苦的液体。
肇事的司机无力承担女儿的全部医药费,我们也没有精力和他周旋。
祝福“我”和黎言,祝福“父亲”和白姨。
两对历经分离的爱人,必定幸福一生!
清晨看到这篇文字,感觉很幸福!
谢谢友友的分享,祝福!
有情人终成眷属,真爱,会以花开的模样存在。
在,年少时的憧憬中,跌跌撞撞地步入成熟,在失败的婚姻里,看清人性的多面性,心里的愿望开始变得简单,只希望和家人亲人默默相守,不求任何奢侈的情感。
可是,上天终究是仁慈的,命运几经周折,原来,最初的爱,还在原来的地方停留。
生命中的吉他声,又一次飘扬在耳边,那么温暖,那么幸福,阳光洒落的地方,心,不会荒凉。
幸福,就这样,在万道霞光中,无休止地蔓延开来。
伏笔层层,文字优美,非常好的小说!
注定要终生陪伴的人,却总是走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比如文中的他们:主人公和黎言,她爸爸和白阿姨,也许是有些缘份注定姗姗来迟,尽管生活让他们别离过,但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风雨过后就是彩虹,迎接他们的是阳光明媚。
故事设计精巧,伏笔铺设自然,生活中的酸楚,也会透着一抹甜!
语言清新婉丽,流畅,叙述优美,欣赏!
结尾很阳光,有情人终成眷属!
唯有祝福他们!
赞清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