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教育与抹杀(随笔)
我真的不想说起关于教育的话题,因为我一直被教育悲哀着,至少,我是一个悲哀的教育工作者。
星期五的下午,一位家长来接自己的孩子,那一幕情节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致使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加之,旁边的同事也看见了这一幕。孩子被接走的时候,我尴尬的望向同事,我就知道所有一切早已尽收同事的眼底,更知道我必须面对尴尬。其实,我尴尬也着实没有必要,我尴尬什么呢?那个被接走的学生,不过就是在我的班上而已,而且,我负责教育学生,又不负责教育家长,我又何苦?想到此,我便心境坦然,笑着面对同事的怪异目光。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学生们正在老师的陪伴下在教学楼前夕读,老师们庄重而严肃的,在学生之间来来回回踱着优雅的步子,不时把慈爱而鼓励的目光投向思想抛锚的学生,或者庄严地伫立着,认真地聆听着某个学生来段声情并茂的背诵。这时,一个男人大摇大摆地来了,且目不斜视的走到我们班的一个学生跟前,目中无人地抬起脚,在学生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很轻,我明白,他是用脚和孩子打招呼。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被踢的那个学生,每个周五的下午都是家长来接的,不是妈妈来接,就是爸爸来接。妈妈来接的次数多点,所以于我而言,已经很熟了,爸爸我只见过一面,印象不深,但就相貌来看,这个男人,是该学生的爸爸。因而,我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静静地欣赏着父子之间的亲情戏码。正在认真读书的这个学生,抬头一看,也没有因为爸爸的到来而惊喜万分,只是平静地瞅了一下,然后,爸爸利用手中的电摩钥匙,做出了一个让儿子和他撤离的动作。孩子正准备走,看到了我期待已久的目光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便向我走了几步,在距离我能听到他说话的地方站住了,说:老师,我爸来接我了——
那,真是你爸爸?我得为学生的安全负责,所以,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证实一下。
嗯。孩子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生怕我不放他走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顺便摆了摆头,示意他可以放心地走了。
孩子这一走,旁边的和我带着平行班的同事就一脸怒容地走过来,一叠声地嚷着:什么素质?什么素质?简直没教养!没家教!怪不得孩子都没素质,跟他先人一个怂样!
我被同事义愤填膺的样子弄笑了,为我的学生辩解道:人家孩子过来给我说了。
孩子给你说,是你教育的好,家长这个样子,你的心血还不是白白浪费吗?
呵呵,那就怪自己时运不佳吧。
唉,我真为孩子感到悲哀!
是呀,如此下去,情何以堪?
这时,我不由得想起这个学生刚来报到的情景。那个被接走的学生叫陈东洋,是从外校新转来的。开学报到的时候,我负责发书,忽然校长喊我,就从那个“闲人免进”的放书的教室出来,看校长的旁边站着陈东洋一家三口,向我讨好地笑着。校长说是这位家长要把孩子转到我们学校,为了保证质量,让我出几道题,考一考孩子。我就领着孩子向办公室走去,把家长和校长留在外面继续攀谈。在领着东洋测验之前,东洋的母亲就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说是他们因为要去外地打工,孩子在原来的学校不方便了,就转到这儿,让他外公照顾。而且,那边的学校还坚决不让孩子走,说是按照孩子的水平,都是可以跳级的。我挺纳闷,遂问道:跳到哪儿?我想,不是特别突出的学生,根本不会有跳级这一说的,跳级,对我这个工作二十几年的教师来说,挺新鲜的。或许是我命太薄,这么多年来,还未能遇上一个能跳级的学生,这次,这个能“跳级”的学生能来,我说不定,就捡了个宝呢。照孩子的母亲所说,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按照孩子的水平,不上六年级,就可以直接上初中。我不由感叹道:这么厉害啊?!但是,测验的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我没有直接给孩子出题,再说,提前也没有准备。当时,我把东洋领到了数学老师的办公室,看数学老师有没有比较顺手的题。果然,数学老师找出了一张测验试卷,说是五年级的复习试题,就勾了几道,让东洋做一下。最后,数学老师指着一道题说:这是小学四年级的题,你都做错了,你妈还说你能跳级,干嘛这么不谦虚呢?
你看还行不?我问数学老师。意思就是能不能留下东洋。
数学老师说:反正一般化,你让校长作决定。
领着孩子出来,我把情况给校长说了一下,校长最终还是决定把东洋收了。一般化就行了,可以说他也算是个可造就之才吧。当东洋的母亲问我测验结果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回了过去:反正你孩子把四年级的题都做错了——
那母亲,一下子就红了脸,一个劲地埋怨孩子:你咋那么不用心?是不是紧张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
你就别怪孩子了,那个学校的老师可能是不想让生员流失,才故意那样和你说的。
我嘴上安慰着这位母亲,心里却泛起阵阵寒意。难道,教育可以欺骗吗?成绩可以虚张吗?我不由得想起以前,在教师的工资还没有正式拉入县财政,由乡财政承担的时候,工资一年无法得到保证,发半年,欠半年。负担稍重一点的教师,连基本的生活都没办法维持了,最终导致人心涣散,教育事业一直处于低谷。因而,农村的一些有识之士才有可趁之机,兴办了很多私学。有的私学因地制宜,连办学执照都没有,就堂而皇之在自家的一间房子里办起了所谓的“学校”,招收了学生。私人办的学校,没有了公学的那些条条框框,雇了几个刚毕业还未找到工作的年轻人,或者以前做过乡请教师的,这么简单一凑,直接就“鸣锣开道,授业解惑”了。而且,大多数以封闭式教育为出发点,为的是让家长放心,给家长一个承诺。学终的成绩,也是大快家长心的,并且,让孩子把试卷统统带回家,来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彻底把公学弄得无语,手足无措了。而那段时间的孩子们,也好像跟集赶热闹似的,哪儿热闹往哪儿钻。一时间,公学里人烟荒芜,冷冷清清。为了和私学展开竞争,公学也是想尽办法,用尽招数。如此一来,一忽儿,私学生员多了;一忽儿,公学生员多了,孩子们就像织布的梭子,这儿停停,那儿留留。
公学说:私学把孩子都教傻了。
私学说:公学的老师没工资,谁给孩子好好教呢?
公学说:私学转来的孩子,连个上课下课的铃声都分不清。
私学说:公学的老师都抽空回家务地去了……
尽管这样,但只要有孩子来,都是无条件接受的,而质量,已成其次。也许,“教育”这亩责任田的荒废就是由此诞生,悲哀也由此根植。我们都说,孩子如果荒一年,也许就会荒一生,知识一年接不上,一生就是断章。还好,私学在有关政策的要求与打压之下,该正规的正规了,该取缔的取缔了,但有谁可知,我们失去的,何止是时间,何止是私学的中饱私囊,公学的望眼欲穿?
东洋的母亲给孩子报了名,临走的时候,给我千叮万嘱:东洋的“自尊心”很强,不爱和其他的孩子接触,性格内向,一月之内,你不要说孩子的不是,先让孩子熟悉熟悉再说。
我说:你以为孩子这样,是优点吗?自尊心强,是好事,但要是学习上的自尊心。一味的骄纵,使小性子,那是无理取闹,骄横娇嗔。一月之内,我不敢保证不说孩子的不是,只要是不是,我都会说,但我会讲究策略的。你放心就好,如果不放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的一番言论,东洋的母亲还是认可的,虽然我知道她的内心并不乐意。但是我手里攥着她的软肋,谁让东洋连四年级的题都没做下去呢。
接触一段时间以来,我发现东洋并不是她母亲描述的那样不和人接触。他不但接触,还是很放开的接触,而且还特别好动。换了几茬桌友,都改不了上课交头接耳说话的毛病,那样子,真的就像个喋喋不休地老太太。看来,孩子在父母身边的表现,还是和在老师面前的表现不一样。这也是我们教育面临的一个难题。父母和孩子的沟通,势在必行,孩子和同龄人之间,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但在父母和老师面前,老是一种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样子。父母的责任,重于泰山,不仅仅是生下孩子,供孩子吃穿,供孩子上学,起码,作为父母,必得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宽松的环境,一个没有压力的、和谐共处的、温暖的家。而老师的责任更是重于泰山。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一番言论,并非是为了让孩子喜欢自己,让家长赞美自己,更不是为了标榜自己。作为一个人民教师,传道、授业、解惑这六个字,不是光靠嘴皮说说而已,而是要用师德加以实际行动去征服学生,真正地走进孩子的内心,使得孩子们能对学习充满兴趣,更应该让孩子们热爱生活,懂得生活,学会生活。
教育是一门艺术,而每一个教师,都不可能毫无缺憾地做到尽善尽美……
但做教育就是要做到:面对学生,无愧于心,面对教育本身,无愧于心,面对自己,无愧于心。如此足矣。
我也为师,深深理解你的感受。我在江山遇到如此有责任感同行而幸!遥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