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聊斋断想(散文)
自小看电影《胭脂》、《画皮》,看吕剧《墙头记》、《姊妹易嫁》,看小人书《席方平》、《婴宁》,蒲松龄的名字便如一方夜光宝石,幽幽闪烁在我幼小的心中,神秘而斐然。及渐长大,知道这个写出了这么多好故事的蒲松龄竟是自己的家乡人,一部聊斋脍炙人口,蜚声中外,自此便很为自己是一个淄川人而感到快慰了。
得地利之便,自是多次去拜谒过滋养了先生一世才情的聊斋圣地,而每一次游览,都会生出些许思绪,飞飞扬扬,一如柳泉边那被仙风催开的柳絮。浓浓的书香气息,飘然的仙狐灵韵,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浮想翩翩的地方,一个处处被赋予了灵气的地方,无论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故居
一个古色古香的千年村庄托起了一座幽然古朴的农家院落,一部神奇灵动的旷世之作牵起了几百年的聊斋情缘。
青石铺路的街道依然默默,它曾托起过先生的几多梦想。科举入仕的脚步,从这里启程,先生苦苦走了一辈子,却始终未走出这条窄窄的街道,而先生的盖世文章,却从这里走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蒲松龄故居”、“蒲松龄纪念馆”,郭沫若和沈雁冰题写的门匾,任风霜雨雪,日复一日,迎送着络绎不绝的游客。普通的北方农家院落,一树垂柳婆娑,一墙青藤缠绕,绿荫幽幽中该氤氲着多少灵异的故事。随风轻摇的柳梢,你可知先生笔下的美艳娇娘么?拙园兀立的瘦石,你可见过先生笔下的白衣公子么?
捻须仰首的先生塑像,轻扬一双慧眼,便穿越了三百多年的历史云烟。生前一世苦读,一世执着,一世孤愤,逝后流芳千古,荫庇一方。“一世无缘附骥尾,三生有幸落孙山”,面对后人的膜拜,先生当是无怨无悔了,不然,那额头深深的褶皱下,怎会是睿智盈笑的祥慈。
一树盘根缠枝的石榴挨墙而立,聊斋,这座心目中的文学圣殿,如此简陋,如此凄凉。那残漆斑然的桌椅,那尘缕浮光的端砚,那锈迹点点的铜手炉,它们正诉说着先生的满腹才华和怀才不遇,一个铮铮文人的落魄与执着。“萧斋瑟瑟、案冷凝冰”,疾书愤笔,曲抒胸怀,此情此景,造就了一部经典之名著,一代文学之宗师。一幅先生的画像,远离了世俗的沧海桑田,静静地挂在墙上,“尔貌则寝,尔躯则修,行年七十有四。此两万五千余日,所成何事,而忽已白头?奕世对尔孙子,亦孔之羞。”人生如此短暂莫测,成一事足矣,何况一部聊斋,洋洋洒洒,光照后人,先生何有“亦孔之羞”。
一室的名人书画,是现代人仰慕先生的心灵之约。老舍、胡厥文、王力、丰子恺、李苦禅、范曾……一个个文化巨人的聊斋梦幻里,是先生“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的书生意气,是先生“砭俗刺奸凭妙笔,灵狐山鬼续离骚”的傲世风骨,是先生“绣口锦心无若有,生花彩笔假尤真”的华章锦绣。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郭沫若的题联,即是对先生一生成就的最好注脚。
柳泉
近四百年前,这里泉水漫溢成溪,柳树成行。如今,这里依然泉水洌洌,垂柳依依。
走进位于聊斋园内的柳泉,思维里总会呈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清澈的泉水旁,一美艳的女子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倚坐于柳树的枝丫间,美目流彩,注视着过往的行人,注视着柳树下那摆起茶摊的青衫书生,侧耳聆听行人们讲述着一个个神奇的传说……
先生独具慧眼,选择了这样一个好去处,抛开世俗的羁绊,于清泉柳荫间,摆一桌当地的粗陶茶具,泡一壶清茶,悠悠然,便搜尽了天下轶事奇闻。
没有诗意的激情,怎能写出如此浪漫的故事。柳泉,当是先生采撷诗意情愫的地方,是先生集掖为裘,写成孤愤之书的灵感所依。
春天,柳染轻绿,拂地摇风,婀婀娜娜,柳便是诗意女子的化身。夏天,泉水汩汩,晶莹甘冽,吸热清浊,泉便是多情公子的流脉。或许,正是哪一泓清泉,那一片柳荫,荡涤了先生的心胸,聪慧了先生的才情,先生的笔端,才喷涌出那么多美丽婉约的爱情故事。
先生是最钟爱这柳泉的,自号“柳泉居士”为证,一方“柳泉”的肖形图章为证。这种爱,是深得过柳与泉的润泽和启迪之后,铭入骨髓的爱,一如心心相印的情人。
一生科举无望的失落里,柳的轻盈无拘,泉的喷薄自由,让先生苍凉的一生平添了许多奔放的色调;柳与泉的意象,让先生的心胸盈荡着永不枯竭的诗意情怀。于是,一生的科举碰壁,三十年的客居孤馆,无可奈何的落魄寂寞,每一次,每一天,都成了先生追梦的起点。现实中未能实现的梦想,就让它在梦中成真吧,用一只纤纤毛笔,幻化出一个个缤纷的诗意之梦、理想之梦,让梦中的五彩之光,映亮今生,照亮后世。
柳泉,沁着先生的悲欢和诗情喷涌至今,依然清澈,依然泽润一方。
俚曲茶座
“春日天长,春日天长,带病恹恹懒下床,奴这里正心焦,极嗔桃花放。燕子为谁忙?燕子为谁忙?莺声呖呖哭垂杨。”聊斋园内的俚曲茶座,悠扬婉转的乡音俚曲飘然而出,情深处若絮若丝,如泣如诉……
先生可称得上是多才多艺的文学大师,《聊斋志异》自不必说,诗词杂文厚重且丰,而15种聊斋俚曲,当是先生的又一巨大成就了。
丝丝缕缕的乡土韵律,村野茅舍的百姓琐事,信手拈来,拙朴而精巧,平实而机趣。少了鬼狐仙道的玄妙离奇,多了家长里短的生活真实,扬善惩恶、移风易俗,先生在寒窗苦读的艰辛无奈里,在跋涉追梦的诗意情怀里,也在深爱着这片乡土,释放着一个文人的故土情怀和社会责任,体味着平凡生命的意义。
总是活在梦里,难免迷失了自己,精神的放逐需要一根牵引的长线。先生把这条维系自己生命与灵魂的线,牢牢地系在了生养了先生,被先生永远挚爱着的家乡厚土上。
满腹经纶,一生潦倒,先生用一支笔,用文学的形式游刃于梦与现实之间,将自己的情思和才华一半留给梦幻,留给了疲惫而诗意的灵魂;一半留给现实,留给滋养了先生灵与肉的乡亲故土。
于是,《聊斋志异》与聊斋俚曲,一雅一俗,一幻一实,便成了先生文学创作的双璧,一个高高立在雅文学的塔顶上,一个深深植根于千年民俗文化的沃土里。
“正月里,梅花娇,春雪飘,和风荡荡上柳梢。家家闹元宵,走冰又过桥……”徐徐春风里,一曲欢快诙谐的“玉娥郎”轻轻荡来,这传唱了三百年的醉人乡音,追着春光,在聊斋园的上空袅袅散开……
蒲松龄墓
站在这里,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天,你疲倦而安详地走向这里。
公元1715年的冬去春来,正月二十二酉时,你的梦在这时结束,而这个世界的梦永远在延续。
无论好坏,梦总会醒的。人生如梦,死亡可是梦醒的开始?
先生走了,或许带着遗憾,但聊斋未死,它已然得到了新生。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寂寞时,先生还在续讲着聊斋的灵异吗?不然,那满园的蝴蝶为何喜欢静静地停息在这里。
“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凝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回首时,先生还在感叹自己的命运多舛吗,不然,我怎么会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于是,有树上的小鸟为你歌唱,只为驱散你坟头上的沉寂,
于是,有满园的花儿为你捧出清露,只为润泽你憔悴的魂魄。
站在这儿,深深鞠躬,为你,捧上我的诗行:
已沉睡了三百年/我们都等着,你能够醒来/一切都隐去,时空的隧道里/我只看到你的精彩
谁在叹息/别再说一生的失意/别再说被埋没的风采/遗憾走不到未来/梦在三百年里荡开/现实里红尘仍在喧嚣/寂寞本是梦之所依
柳绿依然,清泉尚在/纵使空间已转换/梦里的你不会迷失
再走一次柳泉吧/把脚步印在这里/我们仍在同一天空下/你的脚步印在世界的心里
我仿佛看到,先生袖着采撷了一世的梦幻,已然向柳泉走来,踏着三百年的风尘云烟……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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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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