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我们会将人以“老实”或“调皮”分类，但人是一个不可近距离接触的动物，我们也是常常会受眼睛的欺骗的。——题记记得刚下岗的二零零一年，接到一个临海的熟人（为了便于称呼就叫他 Ｙ 吧）的电话，要先生给他提供一些技术上的帮助。听说我们下岗了，（工厂改制，一刀切）就说：“那正好，你们都过来。”
　　 后来先生和他联系的时候他又问道：“下来的有没有检验？”
　　 先生说：“可以帮着物色一个。”
　　 其实跟我们住一个单元的就有一个检验 H，两夫妻都是义乌人。男的这次也切下来也刚好快到到年龄退休，这个人平时言语不多，即使说话也是很小的声音。他的老婆一直没有工作，在家里早上做做面条卖、平时种点菜，贴补一下家用。原来因老婆没有户口，一直没有正式住房，只把原来的老单身宿舍南北相通的楼道口封了一面作住房用，里面黑黑的住着一家四口。后来厂里分房政策有点松动才调整到了一套平房，后又顺理成章集资了现在的楼房。他老婆比男的话还要少，也是细声细气的，看见人笑一下算是打招呼，要是在楼道里碰到了，她马上会闪到一边给你让路。说到这一对夫妻，恐怕“老实“这两个字是会给他们的。
　　 我和先生也是这样商量，到外面去做事还是不多事的人好，这家男的应该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再看到他家确实很困难，男的退了休就更没什么钱了。再说男的以前也跟先生打过招呼“想到外面找事做。”先生跟他一商量自然是非常高兴的答应了。为了慎重起见，我还去找了他老婆，因为他老婆口腔里曾因恶性肿瘤开过刀，同时还有一个目的，在我们离开厂后想叫她帮我们照看一下房子。
　　 我问她：“H 师傅走对你有没有影响？”
　　 她说：“有什么影响？”
　　 “家里不要他照顾吗？”我又问。
　　 “有什么要照顾的？”又说：“想跟去看一下再回来，不知能不能安排一个单间？”
　　 我说：“这大概可以，听我们家的说（因先生先去那边看了一下回来），那个厂地盘很大，有很多空房子。”这样我们就一行四人一起到了临海。
　　 我第一次领略女的的“风采”是在一次宴请上。那是在我们刚去不久，当地乡镇企业局的局长在一家 高档酒楼里隆重的宴请我们，不是瞧不起他们，可以说象这样的场面我估计他们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起码女的是没有经历过。参加的除我们四人外，还有厂长和一些其他有关人员一共是十来个人。临海也是一个消费城市，凡来了人都是一顿生猛海鲜，因此吃喝之风是年年见长。这次乡镇企业局局长宴请我们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我们好好干，把厂子里的经济效益搞上去。
　　 因我先生姓S,她老公姓H，局长就在发言中说（大意）“S 工（工程师的意思），H 工，对于你们的到来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希望你们来了以后能够帮助我们把这个厂子搞的更好。”
　　 这时女的抢着讲话了，她说：“不要叫我们 H 工，我们不是工程师，刚才 x 局长那样说，我们感到压力很大。”
　　 我在旁边怔怔的看着她：你一个检验有什么压力，再说你是我们叫去的，有压力也是我们先担着呀。接着她又说，“我是一个有病之人，我跟你们说老实话，我得过XX癌的，我的嘴巴是动过手术的，我的母亲现在也躺在床上，到这里打一个电话回家都很难”。
　　 这就奇了怪了：到这里不是你自愿来的吗，不是问过了你吗，又不是哪个强迫你来的。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在这种场面上慷慨陈辞过，女的这一个“漂亮”的亮相确实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去了。
　　 局长说：“来，拿我的手机给你家里打个电话”。然后又对厂长说：“这样，你一个人给他们发一个充值卡，规定一个月多少钱。”
　　 其实局长也是被她弄懵了，谁打私人电话不是自己掏钱，连厂长自己都是呢。唉，人那，真是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过去没有机会那就忍着吧，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不神气白不神气啊。其实人都有一个表现欲，有的人不挑时间地点时时刻刻都想表现，人们把这种人归为调皮的一类，其实这种人往往比较老实，他们的功夫是虚的；有的人十年磨一剑，平时不吭不叽，关键的时候亮出来，不死也让你脱一层皮，这就叫厉害。所以世界上绝对老实巴交的人是没有的。说归说，宴席还是在欢乐的气氛中进行着，最后为了表示诚意，乡企局局长还见人发了一包“中华牌”的香烟。因我先生当时还是抽烟的，她老公不抽烟，我想，我们是一起来的，而他们又是我们介绍来的，于是心里窃喜：这下我们家的那位可以捞到好几包好烟抽了，谁知等宴席散了以后他们把香烟塞给了那个厂长，这又使我们惊愕了一番。
　　 到了临海我们才搞清楚，这个厂的前身是个国营厂，被一个老家是临海但在仙居工作的人买了下来，也就是现任的这位厂长。他的岳父是一个南下干部，可见也是有点来由的。我们那个熟人Y 因打官司和一个法院的副院长混熟了，而这个法院的副院长和现任厂长的小舅子又是同学，这样Ｙ和这个厂就被这个法院副院长撮合到了一起。目的是想利用我先生的技术和这个厂的资金场地使我们的这个熟人Ｙ东山再起，当然好处也少不了这个法院副院长一份。我们到了那里吃的、住的、用得全被这个厂包了下来，一日三餐都是免费供应，职工、家属都可以去吃。而且厂区周围的环境非常好，三面环山，春天来了，满山的映山红真让人心醉，山前是涓涓的溪流四季不断。入了夏，除中午热两三个小时外，一到了下午，整个厂被习习的山风笼罩着，全然没有了暑气，非常的清凉。临海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临海的变化也是我们一步步看到的，从一九八七年我们第一次来临海，二十五年过去了，到二零零一年，临海真是变得让我们心动，让我们心仪。那个和我们一起来的检验的老婆在这里吃得好、玩得好，好像也没有回去的意思（把给我们看房子的事也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是我提醒她：是不是叫你儿子帮照应一下），就这样一直住了下来。她妈妈几次在弥留之中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她回去几天，只要妈妈一有好转，马上就过来了。
　　 我们是三月十号到临海去的，到四月下旬他们要请假回去说是儿子结婚，厂里当然很快准了假。儿子是五月一号结婚，算算五号该回来了吧，五号不回来十号也该回来了吧，不回来总该有个电话来吧，谁知到二十号都没有一点消息，厂里急得要命，老来问我们“还会不会来？”我说：“我们也不知道，也没他的电话号码。”其实，我们也在为这事伤脑筋，毕竟是我们叫来的嘛。本来我们也可以打个电话到原厂里去问一下，因为原厂对下岗的工程技术人员也是盯着的，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没打。到二十三号那天我们也实在耐不住了，正准备找一个可靠的同事帮我们问一问，不想他们却回来了，到我们房里打了一声招呼，拿了喜糖，喜烟。
　　 我说“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想法呢。”
　　 女的赶快接嘴说“那有什么想法。”
　　 这时厂长来了，大概是看到他们屋里有灯。他们同样也把糖、烟塞了过去。
　　 厂长说：“现在厂里很忙，你们也不打个电话来。”
　　 女的说“我们又不知道，他们（指我们俩）又没打电话告诉我们。”嘿，倒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厂长又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这事也就这样算了。刁民啦真是刁民，我们气得在心里大骂。事实情况是，他们回原厂为儿子办完喜事后，听说宁波有个厂需要检验，待遇可能比现在这个厂高。他们便奔那个厂实地“考察”去了，可能看到实际情况还不如这里，所以又回来了。人就是这样，在没有条件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命，也就认了那个命，如果有一天有人搅动了一下他们的生活，他们便会眩晕得连北都找不到了。现在我们用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弱势群体”，其实弱势群体也有弱势群体的生存法则，他们最大的法则就是不讲规则。不讲规则有可能让他们逃脱一些责任，但也会由于人们对他们的不信任而失去很多机会。
　　 两个月后，由于 Ｙ 在和这个厂合作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诚意，销售款不肯拿出来，导致生产停顿，工资也一直发不出，我们便要求离开那个厂。厂长开始不肯答应，他认为我们是市里请来的，还是专车接来的，放我们走了怕不好向上面交待，但我们不走就要坐着白拿工资，无功受禄，这也不是我们做人的原则。我们就跟他说：“这样，万一上面问起来，你就说我们请假回去了，真正你这里生产恢复正常了我们也可以再来。”这样我们四人又一起离开了那个厂。回到厂里后，女的照样不吭不叽，见了面照样笑一下，在楼梯上碰到了照样会闪到一边。后来我和先生又到了温州现在这个厂，尽管这个厂检验的位置经常空缺，尽管男的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又在先生面前诉苦，“呆在家里好难过呀。”可是谁还会在同一条路上摔两跤呢。
　　 当我现在把这段文字写下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当时真是气得不行，因为除这两件事以外，他们平时还会给我们一些难堪，比如说在食堂里吃饭，大家都是自己结伴坐一张桌子，而且都是认得一张桌子坐，我们四个人是一起来的自然是坐一起，开始也是这样坐的。本来大家到外面来坐到一起吃饭实属难得，聊聊天，说说笑话一餐饭不一下就过去了，可是他们偏有那么多秘密话拿到饭桌上来聊，讲着个义乌话我们一句也听不懂。就听懂了我们也不能搭讪啦，明摆着人家就是气你嘛。搞得人真有点郁闷。后来他们不知怎的又跑道别人的桌子上吃去了，把人家给挤散了，搞得人家以为我们闹了意见，问我们：“你们原来在厂里认识吗？”我说：“认识呀，他们原来在厂里是很老实的呀，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会这样。”我也毫不客气的为我们辩护着，讲起来她的大儿子还是我的学生呢。后来男的解释说，是他老婆怕蚊子，所以找过了一张桌子吃饭。大白天哪来的蚊子，再说即使是有蚊子，你们何曾被蚊子少叮过？你们曾经住的那黑洞洞的房子？你们一年到头半夜三更起来做面条？你们起早贪黑的种菜？难道那些蚊子都认识你们？再说，你们也可以和我们商量：这里有蚊子，我们是不是换一张桌子？难道我们会不同意？当我们气急了的时候，也只有跑到外面对着大山猛吼一顿，然后再象没事人一样回到厂里。我们知道跟这种人计较，只会让我们更丢面子。
　　 临到要走了，女的接到家里电话：母亲快不行了。我们就对他俩说：“你们先到义乌去，到时我们帮你们把行李带走好了。”他们也答应，可是却在走之前把房门钥匙交给了厂长，什么意思不知道。后来我们不仅把他们的行李带回了家，而且还给她儿子补了一份结婚礼物，算是仁至义尽，呜呼哀哉，下不为例。
　　 有人告诫我们不要和穷人交朋友，这话和我们所受的教育是格格不入的，（其实我们也是穷人，只不过是属于那种还讲点良心的穷人罢了）但放在我们所经历的这件事上还是挺合适的，这就叫“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 也应了林语堂先生那句“中国国民有忍耐性、散漫性和老滑性三大弱点”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