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天上掉下来一棵树(散文)
我想做一棵树,这个念头就像遇热的气体。包括遇到“当你真成了一棵树,有人抹一把鼻涕儿,你就恨不得有腿快跑”这样恶心的恐吓,也没能把这欲望浇灭。只是因为偶然,发现有个熟人也存在这样的想法,于是,便把这个梦想彻底藏憋在了肚子里。
直到那一天,天上掉下来一棵树,我便真的成了那棵树。
无声降落,没有惊动任何人,阳台的空花盆是我的温润的暖床。只是他们不知道,种子,是我最初的摸样。
当我落进泥土的那一刹那,并没有产生从光明进入黑暗的恐慌。曾在枝头揺弌数月,司空见惯了人世的沧桑,人生啊,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树的一生呢,和人的一生雷同,有阳光也有阴暗,有温暖也有寒霜。所以,我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尽管如此,却依旧没有摆脱寂寞和孤独的骚扰。姚启圣在监狱中苦读诗书,战胜孤独终成大器。而我,不会读书,也无书可读,靠的是一句话来战胜寂寞。“是孤独孕育了天才,所以寂寞是个温床,是个值得称赞的艺术作品。”女主人无意中的这么一句话让我受益匪浅。寂寞怕什么?我在将来,会成为天才大树,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孤独不败”。
后来,我有了一个红颜知己—— 一棵西红柿。听小主人说:“老师安排一个任务,种一棵植物,观察它的生长,写观察日记。”女主人爱吃西红柿,从来都追求外貌与实用并取,在她的循循诱导下,一棵西红柿迁入和我同居一盆。当然了,他们并不是不爱我,只是一直不知道我已经存在。不管怎样,我趁着这个机会舒服地翻了翻身,打了个滚儿。
虽然没见过西红柿妹妹,但是我确定我喜欢她。喜欢她黑暗中伸过来的柔柔的小手,喜欢她散发出的特有的清香味道。我猜,她肯定倾国倾城、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就这样,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的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这一觉不知有多长,醒来时伸了个懒腰,就感觉浑身充满了的力量。试着伸出小手,拥了拥头顶的黑土,缝隙里竟然射进了一缕刺眼的阳光。我又惊又喜,先是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然后用尽吃奶的力量,连顶带拱,探出了脑袋。
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有阳光、有空气、有自由……当然在我这个感叹刚刚发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找起了那可爱的西红柿妹妹。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亭亭玉立、清新四溢……
就在我忘乎所以的时候,窗台上露出了两个眼镜脑袋。模样相似,只是小眼镜脑袋理着个毛寸,稚气十足,大眼睛脑袋梳着个马尾,时常自称老太。小眼镜具有敏锐的洞察力,一下子就发现了我:“妈妈、妈妈……又冒出了一个小芽芽。”虽然时常幻想着能够被主人发现,并能够得宠,但是当无意中突然进入他们的视线或舞台,竟有几分羞涩和矜持,不由的往土里缩了缩身子。当然这是我的感觉,事实就像已经出生的婴儿,不可能再回到妈妈的子宫一样。“是呀,儿子。”大眼镜同样惊喜,“咱好好养,看看它能长成棵啥。”小眼镜开心点的点头:“行,我这就浇水去。”奥,这就是我的小主人和女主人,只闻其声,终见其人。看起来,女主人其貌不扬,衣着朴素,有几分贤淑的样子。而小主人机警灵活,调皮可爱。男主人呢?没有看到,后来问起西红柿妹妹,说是很少在家,回来除了看报纸,就是看新闻,总是背对着阳台,看不清长相。不过女主人总是这样形容:地瓜头、南瓜脸、冬瓜身子……哈哈……我大笑着,没想到女主人如此伶牙俐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那男主人咋反应的?我不禁好奇,继续追问道。“所以才找了你,他这样回答的。”哈哈……我笑的前仰后合,岔了气。
一场甘露从天而降,我用力地拔节,似乎又长高了许多。人世间真好,有西红柿妹妹的陪伴,有主人的宠爱……我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
青葱岁月转瞬即逝,两个月的时间,我长成了一棵二十厘米高的小树,西红柿妹妹则开出了美丽的小花,吸引了不少的蜜蜂蝴蝶引歌弄舞。这让我十分生气,它们都是些善于寻花问柳的流动小虫,我孤独不败可是未来的成材之树。于是,挺起胸,昂起头,朝着它们大喝一声:“大胆鼠辈!——”它们不禁一惊,使用瞬间转移大法绕到了妹妹的身后。当他们看清楚是我的存在后,哈哈的笑着,挑衅似的跳起了八字舞。“树!呵呵……好大的一棵树!……”然后露出鄙夷的眼神,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我不是一棵树吗?我就是一棵树呀!那一天小主人和妈妈说的:“妈妈,妈妈,他会长成一棵树吗?”妈妈仔细观察了一下,回答:“不知道会不会长成一棵树,反正它是棵木本植物,叶子的形状像是棵橘子或者蓝莓。”“太好了,太好了……我有一棵蓝莓树了。”小主人拍手大笑。我也非常开心,树就是木本植物,我是木本植物,那就是树!这样的歪理恐怕也只有我孤独不败敢这样说。于是,在西红柿妹妹面前,更加坚定了自信心。西红柿妹妹,我会长大,好好的保护你。
白天,主人不在家,我和蜜蜂、蝴蝶嬉笑吵架,和西红柿妹妹晒太阳、看风景。晚上,一切归于寂静之时,我们便一起看星星,窃窃私语。
我告诉西红柿妹妹,女主人真是个马大哈,经常开门进了屋,钥匙还挂在门上。直到加班晚归的男主人发现才取回。“这样很危险!”男主人不止一次的提醒她。好不容易记住拔钥匙了,又开始把背包忘在地下室。女主人不喜欢逛街,愁着买衣服。所有的行头都是男主人给他购买准备。男主人经常说:“咱家有两个小孩,我得先把大小孩哄高兴了,她才会哄小小孩。”咯咯、、、西红柿妹妹笑的花枝乱颤,我更加来了劲头。西红柿妹妹,他说这话等于白说,没人会听见,因为大小孩和小小孩正在专心致志的看《喜羊羊和灰太狼》呢,而且不止一遍两遍了吧。哈哈……西红柿妹妹终于控制不住矜持的姿态,放声大笑了起来,我也心花怒放。
西红柿妹妹也告诉我,男主人善于书写、心思细腻,却不善用语言表达,甚至词不达意。那一次,女主人病了,他忙里偷闲打电话询问:“吃饭了吗?”“不想吃。”“还发烧么?”“有点儿。”“不行去打点滴。”女主人正为男主人的关心感动流涕的时候,男主人丢过来一句:“这次感冒传染性极强。”“奥,不是关心我,是怕传染你!、、”咣的一声,女主人把电话扣了,甩在了一边。
还有一次,朋友家约去吃饭,男主人有事,就派女主人和小主人过去代表。女主人喜欢安静,不想去,于是别别扭扭的上了路。结果男主人怕女主人心里有结,提前发了一条短信,是他们结婚十多年来,最为浪漫的一条:“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虽说是摘抄,但依旧触动心底里的柔软。遗憾的是,女主人没发现,第二天也没开机,直到第三天周一上班以后才看到,顿感心里无比蜜甜。晚上回到家,女主人故意对男主人卖弄关子:“有一个人给我发了一条暧昧的短信。”“谁?”男主人两眼盯着新闻,似漠不关心,却依旧追问。“一个我不熟悉的号码。”“上网上一查,大概就知道。”“把我感动极了。说什么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奥,你才看见,那晚,我怕你什么都挂在脸上——”女主人气得直翻白眼,太小看人啦。
“唉,这块朽木头,怎么这么不会哄女人欢心呀。”我一边说着,一边瞅瞅目视前方,沉浸在主人故事里的西红柿妹妹:立体的五官、精剪细裁的枝叶,在月光的映托下皎白、剔透。于是,暗暗下决心,自己可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你听,小主人在笑。”西红柿妹妹打断了我的冥思。
“不可能,小主人固定九点睡觉。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我伸长了耳朵。
嘘——我和西红柿妹妹屏住呼吸。“……咯咯…咯咯…”真的,是小主人在做梦了,而且是个美梦。“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是啊,小主人太可爱了,总是喜欢缠着女主人的脖子撒娇,告诉她每天学校里发生的一切。有一次,参加学校电脑绘画班,优秀者参加比赛。结果最后一幅决定胜负时,小主人奋笔疾书,大手笔来了个两架飞机悬挂横条幅,坦克威武共鸣,打出一面面红色的国旗,美其名曰《欢庆国庆》,终被淘汰出局。
呵呵…发散性思维没有被人类的传统教育模式固化消磨,我为此感到欣慰。
“你看,你看,女主人正在为小主人记载成长博客,你快看看都是写的啥,怎么边写边笑呢?”
出于对小主人的关心,出于自己的好奇,不由地伸长了脖子——
禽流感再次来袭,举国上下,肉类危机。“阿嚏!老妈,我不会得了禽流感了吧。”我深信某些东西是骨子里的遗传,他爸继承他爷爷的基因,打个喷嚏就会吃上点感冒药。在我这个执业医师的正确教育与管理下,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药对身体有副作用,有病就抗。嘿嘿…朽木不可雕也。儿子的疑病症也很严重。“哪有那么多事?禽流感也是流感,首先会发烧。”“不发烧,幸好没事。”儿子自己摸摸头。“那鸡蛋能吃么?”这还是要命的遗传。“能吃,病毒不耐高温。”……
事过几天的一个早上,儿子醒来看见我又在煮鸡蛋,突兀一句:“老妈,鸡蛋能吃。”好无厘头的话语,里面必定有文章,引导追问:“为什么?”“因为书上说得了禽流感的鸡不下蛋!”
哈哈——受不了了,科学技术也是消除恐惧的第一生产力呀。还有一篇题目叫《妈妈,我的生二胎》,咦,好奇心又上来了,怎么小孩子要生二胎,女主人,赶快写完往下翻翻吧。旁边的西红柿妹妹和我一样焦急,那颦眉叹气的小样直弄得我心痒痒。
终于翻过来了。内容如下:
知足者常乐,明白的多,做到的少。有了一个儿子,却奢望再能有个女儿,明知不可为,却拿儿子打趣:“儿子,你再要个小妹妹吧?让她做你的小尾巴,每天崇拜你五体投地,跟在你后面哥哥哥哥的追逐着——”“不行,政策不允许。”儿子厉声拒绝。“给她穿花裙子,扎花辫子。你是司令,她是工兵。一出门儿,我领着你,让你老爹领着她。”我继续憧憬。“不行!小丫头,不好玩。”他略一思索,继续说:“再说了,你再生一个,我就不是独生子了,就不能生二胎了。”乖乖里的咚……政策比我学的还好!
哈哈哈……我和西红柿妹妹笑的直不起腰了,她的小手随便的惬意的温柔地打在了我的肩头。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又抽出了一片硕大的叶子,小主人说像大象的鼻子,女主人说纯粹浓抹重描的故伎——嗅,随她怎么说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