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闽省旧友赴京办事，公事之余，笔者略尽地主之谊，席间烟云往事，畅谈甚欢，惜别之时所奉几株漳州水仙，最合笔者心意。每年冬至阳生，笔者都会培育几株水仙于案头窗前。北京的冬天寒鸦枯树，举目萧瑟，偶有一抹新翠，由残年岁末乃至一元肇始，献岁发春，时常入目，形似吴娃越艳，高雅婀娜，又有暗香缥缈，冷韵纡余，何尝不是斗室中案牍前的一桩雅乐呢。今天就和大伙说说水仙吧。
　　 水仙没有牡丹之国色，也不胜蕙兰之盈香，却因其培植不近泥土而用水石，最为雅洁，又株型青葱雅正，香气古艳霜洁，最受文人喜爱，稗海野史中更是记载战国时期，刚棱谋国的伍子胥和孤高自守的屈灵均都是死后成了水仙花神，又让水仙平添了一份傲骨。到了有清一朝水仙不再是清平文士的独好，也成了宫掖内廷、王公贝勒的挚爱。
　　 水仙的养殖，最重花种，水石和器皿。水仙属于球根花卉。分布欧洲日本和我国的福建漳州。荷兰和日本的水仙各有千秋，但是旧京养殖的多是漳州的水仙。漳州水仙叶状有似宝剑，有似圆筒，花姿则分杯盏型和茗碗型，而花色则有白花黄冠、橙花王冠、黄花大冠三大类。除此还有绛紫和淡蓝两种花色，却因偶或一见被视为极品奇葩，据说雍正初年，督抚闽粤的郝玉麟进奉一盆深蓝色水仙，颇得上赏，置于乾清宫便于随时瞻视把玩，并许为国之祯祥，定了俸禄，由内务府差专人侍奉。据先外祖讲，宫内的水仙把式对于掌握水仙的花期都各有轩轾，秘不告人。不仅能让花朵如期绽放，更能让花轴随心所欲，长成各种姿态。据说水仙的球根刚刚入手就要对其进行雕镂，手法大相径庭，但越是手法细腻，将来的花叶姿态越是柔曼婀娜。除了正常的培育花期，恰逢上人添喜或偶有时兴，要水仙提前开放，就要看把式供奉的催花手段了。若是阴冷乍晴，冬日融暖，就要将花头提出放入木盘。在背风的地方迎阳暖照，到了冬阳西偏又要及时移入温室，用温水浇洗球根，如是者三，就能提前怒放。若是霜雪霏霏，间旬不露晴光，就只有在室内红丝银碳加温，盈臂的巨烛照射，依旧能嫣然挺秀，馥郁迎祥，给主子添彩呢。
　　 水仙置于水中，讲究有奇石垫底。坊间多用光滑的小鹅卵石或南京雨花石，但是内廷王府则讲究用江石。江石产自龙兴之地的松花江。江水多年的回流激射，把江底的石头消磨得如玉似璧。一粒一粒，有的色如镂冰琢雪，有的又是彤云飞霞，碧缕朱纹，炫奇各异。据说此石能聚热保温，经过阳光照晒，热度久久不会散去。平时清水供养，到了水仙花季，用来养殖水仙，可以催花早绽，蓓蕾茁旺。当年专有打牲乌拉衙门，每逢盛夏让善泅役勇，潜沉江心捞取，列入供单，派专人入京呈贡。若时值岁末，哪位宗室功勋得此上赏，定然视同拱璧，骤感天恩雨露呢。
　　 自古就有美食美器之说，养水仙也是如此。过去的水仙多是养在旧瓷花钵中，据说瓷质越久远，花香越浓，又有坊间传说雍嘉时期有人用内赏的粥罐养殖水仙，花期怒放的日子能比其他花钵长了七八天，是否如实，不置可否，但是公认的是除了瓷器，其他的如金属陶木质地的花钵都不适于养殖水仙。但也有把式能出奇邀赏。据先外祖讲，由于出身丹臣之家和宗室王府多有走动，有一年，最爱水仙的庆王府所请春酒，他们家的花把式就在客厅走廊，避风的暖阁中摆了一百多盆水仙，冰清玉粹，香气沾衣不说，这一百多盆水仙不用花钵瓷盏，而一律用宣德炉，却没有一盆显得羸弱暗淡，都是夭矫秀拔。当日春酒之后，花把式的红包彩头想必能过个大大的肥年吧。
　　 现今世风焦躁，人心侧沸，劝君放缓逐利之身，取一些闲暇，放一些逸致去培育一盆案头清供，当娇绿柔曼的花枝，偶添一朵鹅黄，是不是也是给您在心中添了一丝清秀，为这个新年加了一份祥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