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头突然死了，警车开来停在家属区旁，派出所的警察正在老陈头家里察看。这个老旧家属区，有十几趟低矮的连脊小房。各家之间用砖墙或栅栏隔着，每家房前有个小院子。这些房子都有三四十年历史了，房改后，有条件的人家大都把房子卖了搬走了。年轻人都愿意住楼房，再也不想过那烧稻草做饭的生活了。如今只剩一些年迈的老人住在这里，过着他们早已习惯了的生活。
　　 老陈头年近七旬，他年轻时他荒废了时光，无家无业，不知道因何被判了罪，入了监狱，在监狱里一待十多年。刑满释放后，正赶上好政策，一些曾经的劳改分子，可以在当地就业，发展生产。老陈头那时四十多岁了，老家很远，又没有什么可以亲近的人了，就跟着大部分人在当地就业了。
　　 有工作，有工资，生活还算不错。又过了十来年，他分到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这时，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老伴。老伴的家在边远的农村，她有儿有女，但死了男人，儿女也不孝顺。听说老陈独自一人，就同意了。岁数都不小了，俩人也没办什么手续，就凑到一起过了。两个人在小房子里一过就是二十来年。老太太会做一手的好饭菜，包饺子擀面，洗衣服，倒也勤快，让从小到大没有家庭温暖的老陈头体验到了家庭的幸福滋味。老太太的儿女们很少来，老太太也很少去儿女家里。有时过年过节儿女们来一次，老陈头都不会让他们空手回去，每次都给那些孙子孙女们钱。有时，老太太的儿女们有事需要钱，老陈也没少资助他们。毕竟老陈每个月都有两千多元工资呢，平时还下河摸鱼捉虾，在院子里养鸡种菜。俩人除了吃饭，也没什么其它花消。
　　 老陈没有自己的儿女，退休后，他养了一条黑狗，他对黑狗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自己吃啥就给狗吃啥。没事就领着狗出去溜达，训练那狗，晚上就把狗栓在院子里，看家护院。
　　 幸福平静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头些日子，老太太突然病倒了，没来得及送医院，人就不行了。老太太死了，老陈傻了眼，茫然失措。他没想到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人的一辈子咋就这么过去了？老太太的儿女们来了，也没有其他亲朋来吊唁。老陈头默默无语，不知道跟老太太的儿女说什么。那些儿女进屋就开始翻找钱物，跟老陈头哭喊要钱，说什么伺候你这么些年，临了还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把钱拿出来就去报官！老陈头默不做声，任他们把屋里翻个底朝天，把手头仅有的一点钱都给了他们。匆匆料理了老太太的后事，那儿女把老太太的骨灰和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平时，老陈头的钱就让老太太管着，老太太一走，什么也没剩下，只有院子里的那条黑狗呜咽地看着他，他看着冰冷的屋子，心里一阵阵发凉。
　　 过了两天，夜里，邻居听到一阵揪心的狗叫。天明了，不见老陈头家有什么动静，到了中午，也没看见老陈出现在院子里，邻居就敲院门想进去看看。一看，院门没上插销，就进了院子，一看，狗怎么不动呢？再一看，那黑狗死了，进屋里一看，老陈穿戴整齐，死在了炕上。邻居惊慌跑出来，赶紧打电话报警，派出所警车来了，法医也从局里请来了。经过现场查验，鉴定为服毒自杀。老陈给黑狗也吃了老鼠药，有人说他大约是想领着黑狗去追那老太太。
　　 邻居们聚在老陈家院外，议论纷纷。说这老陈头到底是徇情呢，还是绝望了呢？也够可怜的！派出所的警察问丢了什么东西没有，邻居们说，头几天老太太的儿女把值钱的都划拉走了，还有啥可丢的？就剩这两间破烂不堪的房子或许还能值点钱。老头平时与老太太感情可好了。老太太走了，老头也不想活了。真是的，他死了，还得单位发送！好在还有这房子可以充公变卖。你们说这老头也够狠的，他怎么还把狗毒死了，难道还能跟狗葬在一起吗？邻居就帮忙把那狗埋在了离家属区不远的河边。
　　 因为被公安机关查问，老太太的儿女听说老陈头死了，就又急忙赶回来要房子。老陈头原单位领导出面交涉，说要房子可以，扣除发送老陈的费用，没剩多少钱，你们想要的话，必须负责把老陈头的骨灰带回去下葬。
　　 那儿女见有钱可领，就答应了要求，带着一些钱和老陈头的骨灰盒走了。但是，第二天，有人在离家属区不远的路边壕沟里发现了一个骨灰盒，邻居们断定那一定是老陈头的，就报告给单位。单位无奈，派人把老陈头的骨灰就地埋在了河边，旁边不远处就是埋黑狗的地方。最终，还是可怜的黑狗跟跟老陈头做了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