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闲来没事，总要拿书桌上的订书机用两下。“咔哒，咔哒！”这声音听了几十年，早就刻在他心里了。他盯着桌子边上那个蓝色的订书机出神，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老张，把这个材料给弄一下，一会我来取。”王主任顺手把十几张纸放在他桌子上，用手敲了敲，强调他现在就弄。
　　 “好嘞，等会您来拿就是。”老张满脸微笑地应着，他翻开抽屉，拿出一大卷白线，还有盒子放着的大号针。穿好，打结，在齐刷刷的纸上扎个眼，穿过去，又在另一头扎一个。他熟练地缝了一会，在侧边扎了四个眼，白线结结实实地固定着，才好顺手放下。
　　 “怎么样，弄好了没？”王主任回到老张的房间，他的眼光落在张瑞华订好的材料上，“真好，多结实！”王主任拿着材料在手上磕了两下，“谢了啊。”
　　 这就是老张的工作——他已经在传达室呆了快十年了。除了负责给各个科室发订阅回来的报纸杂志，帮忙装订资料成了老张的业余爱好。大家看好老张的手艺，都夸他缝的好，缝的结实，他也认为自己手艺不错，所以跟大家相处的都不错。他这装订的手艺，是跟他老婆学的。媳妇原本就是村里的巧妇，柴米油盐，缝纫女工，样样不差。技术是公认的，因此常有人找她做身衣服缝个鞋。老张看着眼红，也照猫画虎地学着做，久了便练了这一身手艺。
　　 手艺归手艺，人都有眼红的时候。科室的小李最近进城跑了一趟，除了带了些吃的，还买了一样东西——订书机。科室的人都围着小李，“这个咋用了？”“这能钉住纸？”大家七嘴八舌闹哄哄的，看着小李示范订书机的用法，“咔哒，咔哒！”二三十张纸齐齐的被钢针钉住。王主任顺手拿起来，来回翻了翻，“这东西咋这好用，我看比缝的结实。”老张站在他们后面，猫个腰想看个究竟，没想王主任转过身来，“呀，老张，刚才真不好意思。”老张看着王主任手上的材料，心里像倒翻了调料瓶似得，他觉着那两个钢针已经晃着他的眼睛，慌了他的心。
　　 科室的人见到老张的样子，一个个回到座位上，他们的眼光早已从订书机转到老张身上。老张真真的看了个清楚，订书机原来是这个样子。“如今有了订书机，他们不会再找我了吧。”老张心里想着，嘴上又不自觉的问道，“这东西就那么好用？”“张师傅，您试试？”小李拿过来几张报纸叠放在一起，老张拿过订书机顺着纸边按了两下，“咔哒，咔哒！”两根钢针死死的抱住那几张报纸，随老张怎么翻都没事。
　　 这一星期，找老张装订的人少了。有了订书机，谁还用手缝？谁说不是呢？老张抽屉里的针线闲了，手也闲了。他把情况跟老婆说了，老婆就回了他一句：现在啥啥都是高科技，哪像你个土老帽。老张自个坐在床边上，摸着他缝的鞋底，来回弯了几下，不痛快地放了回去。他心里暗想：那东西能钉了纸，可钉不了鞋。
　　 科室的人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老张像往常一样发发报刊杂志，自己没事了看看报，喝个茶，好像他从来不曾给谁装订过材料似的。科室的王主任拿来厚厚的一沓子纸，有六七十张那么多。“老张，把这个材料弄一下，我一会来取。”老张不自然地放下报，盯着那沓子纸望了一会，又拉开他的抽屉，拿出了针和线。
　　 王主任照常取走了老张装订好的材料，可这次没有说“真结实”三个字。他从心底觉得有些对不起老张。科室的小李也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看着桌上的订书机，毅然决然地拿起它向老张的传达室走去。
　　 “哎，张师傅，在呢！”小李紧张兮兮地跟老张打了个招呼，“张师傅，真对不住，我没想那么多，就是看着新鲜才买的。”小李一边想一边解释着，“可这东西吧，还是没您缝的结实。再说，我也用不上，就送给您吧。”
　　 老张想到这，渐渐回过神来，他望见桌子上还有一本他早先缝好的册子，和他刚才用订书机订好的几张纸，会心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