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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绿野过大年·征文】过年 ——袜子里的压岁钱


作者:阳光美少年 布衣,127.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42发表时间:2014-01-23 08:31:25

袜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三百六十五日,我们脚上都会穿袜子,实在是一种寻常的物什。可就是这么一双寻常的袜子却影响着一个人的一生。陪着他的童年,伴着他长大,给予他成长一份特殊的养料。 ——题记。
   一 写在前面
   A乡在某市某个角落,在中国地图版块上只是一个点,上面有用蝇脚一般的字注着,A乡。
   A乡里有一片让人觉得十分安详的房子。平房,冬暖夏凉。夜幕时分,—轮倒裁的下弦月,零星的月光、星光洒满整个A乡,依稀可以看到石头路,台楼,过道的轮廓,以及一些矮树。风土与人情相互影响着,A乡的人大部分都很淳朴,来往之间和和气气。
   但事无绝对,特殊情况,人们总是有特殊方式对待。譬如说“马克思”家就是这个例外。
   “马克思”,抱歉没有说明白,所谓的“马克思”其实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因为小时得了小儿麻痹症,读书成绩不好被老师同学嘲笑,十五六岁时,面门上长了许多难看的疮。之所以得了个“马克思”的雅号,只因面门的烂疮,十分像大思想家马克思的胡子。后来娶了妻子,妻子怀了孩子,又得了一场大病——骨质增生。当时难以治疗,多方求医,千辛万苦有了气色,妻子却在大过年时突然离家出走,留给他一个三岁的儿子相依为命。“马克思”成了A乡最年轻的鳏夫。
   事实就是这样,人们骨子里总是有些现实的种子,遇到了合适的时机它便发芽,吐叶,生枝,最后疯狂生长,弥漫在身体上下各个部分。故,对“马克思”家的变故来说,再安详的人们都会变得不冷静。
   这便是故事起头,或者又不是故事,只是一个记录,不能称得上完整的故事。
   二臭袜子黄泥腿
   时间,1998年夏,“马克思”大病初愈。屋漏又逢隔夜雨,妻子在大年三十离家出走。他还没来得及“人生得意马蹄急”,就遇到不可逆转的变故。家里一贫如洗,幸好挖了好些野菜晒成干屯起来,不然免不了要挨饿,自己可以,儿子才六岁,饿不得。
   儿子在A乡乡民的口中被叫成了“狗蛋”,家贫的儿子自然会被其他人看不起。万幸“马克思”极宠爱狗蛋。
   插秧季节。“马克思”一到周末,便将狗蛋放在破筐里,用光溜光溜的扁担挑起,另一头的破筐里放着绑好的秧苗,嫩绿的秧苗,光可鉴人。
   “马克思”担着狗蛋走得六平八稳的,时不时地还回过头看看兴高采烈的狗蛋,狗蛋的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在这里瞧瞧那里瞧瞧。来到田里“马克思”腰背轻轻一弯,右手定住破筐,稳稳地放下来,抱出狗蛋,说:“狗蛋,在树荫下蛋,爸爸插秧去,别乱跑。” 边说边捧着白色的瓷杯吹了吹,瓷杯里是泡好的热气腾腾地劣质茶。他喝了几口,放下杯子,两只粗大的手麻利地解开脚上的破旧解放鞋,脱了黑色的有几个补丁的袜子塞在鞋口,又把裤腿往膝盖上翻,边翻边看了看蹲在田野边的狗蛋。他看着狗蛋两只手都是黄色的泥巴,微微一笑,大脚一举,一下子跳去水里。登时,田里黄色的泥水上下不断翻腾交替,“咕咕咕”地冒起了一个个水泡。
   “马克思”一手拿秧苗,一手分出几根苗,虎口用力、五指并拢作尖孤状不紧不慢地插起秧来,两只腿不断交替,黄色的水面便又不断地冒出“咕咕”的水泡,一行行齐整的秧苗便成型。
   A乡的风土人情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平易近人的A乡人们对于“马克思”一家从不表现出和颜悦色来。所以不论是什么农活,极少有乡民对“马克思”家给予帮忙。虽有“授人玫瑰,手有余香”一说,但A乡乡民又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狗蛋”在深深浅浅的田野上撅着屁股,小手挖了几块泥巴放在手心捏着玩,花样百出,天真浪漫,捏出圆的、扁的、长的、短的,各种模样,不亦乐乎。
   许是大病初愈后尚存的后遗症,“马克思”插了几行秧苗就须歇歇脚,再插一会又不得不歇歇。时到晌午,累得够呛,日中的太阳炙热非常,蝉儿取悦着炎热的夏天,整个天空中的空气弥漫着火气。
   马克思直起后脊,浓郁充足的太阳晒得他古铜色的肤体一如抹了层油,黑色的汗衫,额上不断渗出地晶莹的液体,在几阵不见得冷爽的风沉闷地吹过后,留下一条一条汗迹,如同蜗牛爬过后留给来时路上的痕迹,这痕迹爬上了肩头,爬上了胳膊,爬上了脖子,爬上了黑色的眉梢。
   “马克思”口干舌噪,放下秧苗,大脚在黄泥水里一晃一晃,泥水四溅,破旧的裤腿一只尚挽在膝上,另一只垂了下来,浸在水里。
   狗蛋玩腻了黄泥巴,也不知用什么工具挖了个小坑,装了一点水在里头,用两只满是泥浆的小手拍呀拍。一副自得其乐,有滋有味的模样。无意间,他小脑袋略一抬头便见周身泥浆的“马克思”略有绻意地走过来,身体一晃一晃,腰微屈着,光着两只脚在水田里走来,让人捧腹的样子让狗蛋边笑边跑到马克思面前。
   “马克思”两手在浑浊的水里略洗了洗,直起身来突感一阵疼痛,见几条粗大的水蛭贪婪地正盘吸在腿肚子上,“马克思”一抬脚踏在田坎上伸手便去拔水蛭。肥大的水蛭扭动着酥腰,极不情愿地离开“蕴藏丰富”的腿肚子,拔出水蛭,血便流淌出来,整个腿肚子的截面黄色与红色共染,泥浆与血液并存。
   六岁的狗蛋见了“哇”一声哭了起来,抱往“马克思”的腿泪流满面,哭声让“马克思”心头一酸,抱往狗蛋。从解放鞋里拿出袜子在腿上一阵猛搓,眼眶中雾气升腾,道:“哭什么呢?男孩子怎么能说哭就哭呢?”又道:“好了,不许哭了啊。”
   “马克思”一边十分笨拙地说话,一边把视线移到远方的矮山上,只觉得眼眶又重又湿,前方的矮山上的什么树、人、都只看到了一个轮廓。
   夕日摇摇欲坠,霞光纷纷洒落,焗油般地将整个 A乡染成金黄,尚有几朵黄云点缀,几只飞鸟于霞光里头一掠而过,挥一挥翅膀,不带走一片云彩。
   余晖下先看到一些妇人在淘米披着长发,后金黄色天空炊烟袅袅升起,再到夕阳隐入山背,吃了饭的孩童便一溜儿地跑出来玩,跨下竹马,手上蜻蜓,打打闹闹,穿街走巷,分外童真。
   但孩子群里少了狗蛋,谁也不会去找他玩,这好像是雷打不动的无声禁令。
   此时已有暮色,一间老房子的院墙里头,一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脚下踩一个小凳,身体向上,双手上举将一双黑色的袜子往横着的竹竿上面晾,整个人像给一根无形的绳子往上提一般,两只小脚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黑男孩的背后一个不高不矮的中年人正看着他。在渐渐加剧的暮色中,中年人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辉一掠而过。
   三一个鸡蛋两碗面
   打从狗蛋给他爸“马克思”洗了第一双袜子后,“马克思”所有的臭袜子便由狗蛋负责洗,后来短裤、内衣、外套便都由狗蛋洗,每到周未便是如此。
   “刷刷刷,刷刷刷……”捣洗衣物的声音便伴着狗蛋长大,父子俩默默地将生活平淡地过下去。
   画在狗蛋手腕上的表一晃晃到了 2004年冬天,与2005新年尚隔了十几日。A乡的过年气氖,早已搞得热热闹闹,乡民们开始四处添置年货,买一两只鸡,一只肥鸭,一条蕴含“年年有余”的鱼用根稻草拎着,几块豆腐,再采点小青菜买一些烟花爆竹便回到家中,缓缓筹备着,等着过年。
   浓郁的年味已然传递到A乡的每家每户。稚气的孩童每天眉开眼笑,互相奔走,还时不时偷偷拿上一块过年吃的馍饼飞也似地跑开,一边跑一边不忘马上在干巴巴的馍饼上咬上几口。一两声小爆竹炸开的声指开始在耳畔响起,后来这种爆炸声越来越多,不时地便会在A乡的某个角落响起,而这爆炸声也让年味变得愈来愈浓。
   这家贴了窗花,那家忙着打扫房子。这家买来养着过年吃的母鸡又胖了不少,那家养的一条鱼活灵活现摇头摆尾。这家陆陆续续亲戚朋友回来,那家人备着几份礼品装备拜年。
   只有一户人家除外,依旧没有太多忙碌。民谚有云 “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狗蛋手腕上画的表时间已经向前走到了腊月三十。A乡的家家户户拿出自家种的小麦碾成的面粉,自制的馅开始挥动着擀面杖包起了饺子,小孩子们兴奋地盼望着大年初一的到来,便可以穿上漂亮的新衣。那时期互相登门拜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年三十, 夜色阑珊,家家户户欢喜着点灯守夜。
   昏暗的灯光下,十二岁的狗蛋坐在旧八仙桌上玩着学校美术材料里的橡皮泥,“马克思”在里头做饭,只听到一阵阵极不和谐的、因撞碰发出的、时而尖锐时而低闷的声响。后来声音渐小,再后来戛然而止,又许久,只到锅盖打开的声音,又半晌,终于看见暗沉的通道里头发乱遭遭的“马克思”端着两碗面走出来,热气腾腾的面条自有一种香气弥漫开来,热气不断地往上升腾,狗蛋几乎有些看不清“马克思”的那张油腻腻的脸。
   面条煮得透,颜色有些发酱油的那种黄,胡乱地撒了些葱花,汤汁的颜色也同面条的颜色相近,一双筷子斜斜地插在面条里,在摇摇欲坠的灯光下隐隐约约地能闻到一股劣质酱油的味道。
   大年三十,父子倆只能吃一碗面,但这已经是“马克思”最大的能力了。
   父子倆开始吃面,相视无言,“马克思”赶紧把眼睛移开假装看着顶上的摇摇欲坠的电灯泡,边看边吃,看了一会,又机制地拿起桌子上的抹布使劲地抹了抹灰色的桌面。
   吃着吃着,突然一只不知名的飞虫受到灯的蛊惑,在“马克思”头顶的上空盘旋后,不明所以地掉进了狗蛋碗中,“马克思”只觉得浑身一个冷颤,手中的筷子被冻住一般,“怎么办?只有一碗面过年,儿子倘若不吃一定会挨饿,而且我这碗本就汤多面少,而且狗蛋那碗面的下面……”
   “马克思”心里直叫苦,呆呆地看着狗蛋,却只见狗蛋右手筷子轻轻一夹,将那只在汤中的虫儿拣了出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了起来。这碗面,必然来之不易,对此狗蛋又怎会不知,又怎会让父亲为难呢?狗蛋反而吃得更香了。
   吃了半晌,狗蛋突然咬到了一口软软的东西,只觉得满口香气,小筷子在面汤里搅了搅,夹起在昏暗的灯下瞧了一会,又喜又惊地道,“鸡蛋,鸡蛋……”
   狗蛋因兴奋而连续喊了两声“鸡蛋!”突然小筷子一阵摆动,狗蛋筷子一伸,半个鸡蛋准确无误地投进了“马克思”的碗里。
   这面条是“马克思”捡破烂时好心人给的,鸡蛋是向隔壁王大妈讨的,作为交换“马克思”帮王大妈干了不少零活。“马克思”原本想看儿子吃鸡蛋时那幸福的笑容,不想儿子竟要同自己一起分享。“马克思”呆了一阵,随即又将半个鸡蛋夹了回去,狗蛋又夹了回来,“马克思”又将鸡蛋夹回,如此反复了数次,父子俩总算是分吃了同一个鸡蛋。
   两碗面条—个鸡蛋,伴着父子俩又过了一个清炉冷灶的大年夜。岁月再变,情感不变,血浓于水,感情只增无减。
   四梦里花落知多少
   狗蛋睡着了,“马克思”却还醒着,不是为了守夜,而是心里太憋屈,感觉胸口一口气提不上来。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苦茶,听了一阵又一阵的爆竹响声,突然猛地咳了起来,似乎被茶水呛着了。又想起经历的每一次病痛,想起了那年别人在过年,自己却走了结发妻子,只有三岁的狗蛋陪着。又想起了自己家乡里那些现实的家伙平日里地冷嘲热讽;想起狗蛋八岁时和自己插秧,自己在前面插,狗蛋在后面拔;想起方才狗蛋轻描淡写地将落在面汤里的虫子夹出碗,想起刚刚父子俩分吃的一个鸡蛋……
   马克思就这样想着想着,越发心事重重,半瞑半醒。苦涩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愈发觉得口干舌燥。他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地想了一阵后,嘴巴一咧“呼呼”地睡着了,在梦里面,外面的曰月星辰,树木花草、青石街、石子路什么的尽在眼前安静不动,可伸手去摸却摸不到,拿又拿不住,抓又抓不牢。又似乎听到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响了一阵,又似乎听到就一阵哭声,在梦里狠狠谩骂了一阵,那哭声便止了。半晌,又听到了哭声,仿佛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马克思”头皮猛地发麻,似乎是儿子的哭声,猛然惊醒,眼见床那头狗蛋身体团成球形,小声地哭泣着,边哭边自言自语,“马克思”也听不出狗蛋说什么,迅速从被子里窜出来到狗蛋那头,两只大手抱住他,一只手在他背上笨拙地轻拍着,又十分笨拙地安慰:“没事,爸爸在呢,没事,做噩梦了是吧?”
   狗蛋突然哭声大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歇斯里底大喊:“爸爸,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爸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马克思”只觉得两眼一阵发黑,耳边有一个巨大的爆竹狠狠地炸开来,整个身子便要往后面倒下去一样,他努力地晃了晃脑袋,身体竭力往前倾,这才没有倒下去。
   “马克思”抱紧了哭得身体一颤一颤的狗蛋,只又听到狗蛋边哭边说的吐字不清的话:“爸……爸……他……他们……都说……都说……我以后是……是要去讨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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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充满温情的情感小说,一个个小标题牵引出一段段心酸事。一双普通的袜子带出了整个故事的痛和爱,痛是现实生活的艰难,爱是父子情深的付出、包容、理解。这篇小说,作者细致的心理刻画,情景回应的精准描写,伏笔暗喻的形象的突出了过大年的主题,把一个爱子的父亲,一个懂事的孩子,都做到了最好的诠释。借景喻情,语言,动作,描写符合人物性格。结尾作者留给了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 感谢赐稿绿野。推荐阅读。问好作者。 【 编辑 宇蓝】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124002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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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宇蓝        2014-01-23 08:36:26
  过年,一个充满情感的的节日,这情感里有酸甜苦辣,但只要是积极向上的奔波劳碌,总会在风雨后见到明媚阳光。问好阳光。
回复1 楼        文友:阳光美少年        2014-01-23 10:54:04
  过年在记忆里有不同的味道,都都是难忘的,新年,阳光祝宇蓝老师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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