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两家小院的中间,有一道土墙,矮矮的,厚厚的。
虎子吃力地爬上去,对着西院呼唤:“豹子——”
豹子应一声,就丢下饭碗,慌急地跑出来。
两个白嫩嫩的腚坐在墙头上。墙头已被磨得光秃,瓷实,夕阳散落上面,格外的温暖。他们逗嘴,嬉闹,掌了灯,也不想回屋。
裆裤缝严了,虎子和豹子一起上学,一起下学,一起趴在墙头上写作业。
去后岭拾柴,豹子不一会儿就拾好了一大捆,虎子还在昏天暗地地捉蚂蚱。
“回了家,你爹不打你才怪!”豹子替虎子担心,他不想他被挨打。
虎子抓着头发,开始犯难。
豹子在自己的柴捆里分出一半,捆好,让虎子背上。
虎子伸出小指:“咱们拉勾儿,不许说出去。”
豹子情愿地将小指送上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说!”
在东河湾里扎猛子,眼见豹子半天没上来,虎子红了眼,扎进水里,在下面摸到豹子,一口气拖到岸上。
豹子吐出两口黄汤,缓过来,伸出小指:“不能跟我妈说。”
虎子点点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说。”
虎子爹说:“要是一男一女,咱们非结亲家不可。”
豹子爹说:“没有这个缘分,就让他俩当亲哥们处吧。”
豹子考上了大学,虎子当了兵。
豹子毕业留在城里工作,一步一步,升到了副厅级。
虎子一直在队伍里,一级一级,升到了团长。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各自奔忙。偶尔回老家一趟,但虎子回来了,豹子却走了,两个人一直没有相聚的机会。
虎子爹和豹子爹也为他们惋惜:看这俩孩子,没见面的缘分啊!
那年的除夕早上,虎子爹出门贴对联,看见豹子爹,一脸的欣喜:“虎子回来了!”
豹子爹也乐呵呵地应着:“真是巧了,豹子也回来,招呼虎子过来吧!”
两个老人各自回屋告诉儿子。
虎子一脸兴奋,“蹭”地立起,但到了门口,又刹住了脚步:豹子爹让我过去,豹子就不能过来吗?自己好歹也是个团长,在军营里,喊一声立正,没有人敢稍息,豹子虽然是厅级了,还不至于跟打小的光腚娃娃摆官架吧……
豹子满心欢喜,但很快又克制住兴奋,为官多年,他一直告诫职位越高,越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一言一行都要严谨,主动往往会被人误解为轻率,热情往往会让自己失去分寸,等一等吧,况且爹已经让过虎子了……
过了中午,虎子没到豹子屋里去,豹子也没到虎子屋里来。吃完了年夜饭,两边依然没有动静。
虎子想:莫非豹子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唉!
豹子想:难道虎子在等自己主动登门?哼!
初一早上,儿子嚷嚷着爸爸去院子里放鞭炮,虎子躺在炕上没动,实际上是在犯难:到现在互相都没见面,如是在院里碰见多不好啊。
豹子妈让豹子出去倒脏水,豹子说正在看重播的晚会,支使媳妇去了,而心里却在咕:若是两院之间的土墙再高些就好了。
本想过了初五回去,但虎子心里不畅快,初二一早,说先回城看几个战友,张罗着走。父亲留不住,只好随他去了。
豹子也觉得别扭,没心思再呆。中午的时候,突然说回厅里看看,母亲只好含着泪把他送出了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