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开在城市边缘的一朵花(小说)
繁华的城市附近,生活着一群这样的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拥有不同的家乡,不同的方言,可是他们却拥有同一个名字:农民工。他们背井离乡,携妻带子来到一个陌生城市,只是为寻找一份原本属于他们的幸福,企望着明天的阳光更灿烂。
——题记
我看见一朵被遗忘在书本里的小花,
它早已干枯,失掉了芳香;
我忘记了什么时候采摘的它,
也忘记了缘何对它情有独钟。
它开在四季什么时候?
季节绚丽的春天、还是金黄色的秋天?
我为什么摘下它,断送了它的生命?
当时的它是不是对我充满了怨恨,
为什么又会被放到这儿来?
是为了纪念它的瞬间美丽?
疑惑只是为了我瞬间的决定就断送了它的一生。
年少的我有什么权利决定它的生命,
也许它们也有理想,
只是为了纪念我孤独的漫步,
还是它的牺牲没有任何价值。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默默地诉说着它所憎恨的无情,
透过干枯的枝叶,
当日的美丽依稀可见,
我为无意的伤害感到了一种愧疚,
也为它的无声而叹息。
我喜欢花是源于父亲。他种植了很多花,让我拿到市场去卖,美名其曰锻炼我的口才,于是我怯生生的当了一次卖花姑娘。我用简易的三轮车拉着叫不上名字的花,在市场走来走去。第一次的叫喊充满了羞涩。看到很多人围拢来问花的价格和名字,我脸上开始冒汗,手紧紧抓着车把也是一片潮湿。很多人争相购买正在开放的花,红色、黄色、白色,我的第一次锻炼就在紧张中开始了。好在那些购买者大部分都是爱花者,身份似乎都很文雅,看着有点手脚慌乱的我,并没有给我太多为难,在我说出价格后,他们基本没讨价还价,放到我手里钱,就满心欢喜的抱着花转身离去。看着一盆盆争相竞艳的花被爱花的人们买走,那个时候我理解了父亲爱花的真正含义。
我不喜欢花也是源于父亲。他走了,带着我所有的思念走了。我开始刻意的去遗忘很多,包括父亲最喜爱的一花一草。我怕看到这些会想起太多,甚至想起父亲的一举一动,更担心眼泪重新掉下来。在我的生命里再也看不到花的世界。记得有人说我们年轻,我们的灵魂需要不停地漂游,灵魂因为没有定性无处安放。于是,我记住了早早安放自己的灵魂,因为我不喜欢飘荡。
喜欢或不喜欢,我一直在矛盾中。因为花的漂亮而喜欢,因为亲人的故去而放弃喜欢,作为逃避喜欢的理由。那是因为我可以选择喜欢和不喜欢。而她,我生命中的一个朋友,她没有任何权利说喜欢不喜欢,向命运挑战之前她只有顺从大人的安排,注定结局是悲剧的命运。父母带着她漂泊游走于城市边缘,到建筑公司打工、捡垃圾、种菜、帮人扛家具搬家,别人能做的他们都在做,别人不能做的,他们也在做。那便是他们的生活。
二、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王美丽。大概人如其人。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夸张,其实她一点都不美丽。在我的眼里她很平凡,认识她我认为不是我自愿的。换句话说,我总是和其他同学调侃地说是上天注定的要我认识你们,当然也就包括这个不咋样的她。很多时候因为家庭的关系,我很少知道她是我的同学,因为我和她交流很少,仿佛她不在我们的毕业照里。她也许是一个独立的群体。不,不只是一个她,还包括那些和她出身一样的几十个同学。经常同几个关系很要好的哥们调侃地说:这些独立的群体者大概是上天给我们安排的劳工,他们替代了我们这些城市孩子打扫卫生。当然是当老师走后我们才可以这样嚣张地使用这些劳动力。
自从去年大学毕业后很少和同学联系了,这些角落的同学就更是我忘记的总数之一。得到王美丽近况时,正好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大早晨,舒适的暖气散发着暖暖的热气,我还躺在被窝里,懒懒的做着我的美梦。扔在桌子上的电话,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宝贝,接电话了。宝贝,接电话了。糟糕,昨天晚上只顾上网玩忘记关机。拿起手机我嘟哝着,谁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一边嘟哝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问对方找谁。电话是王莉打来的,她问我还记得美丽这个人不。我傻傻地愣怔着,想了很久很久,反应迟钝的说了一句:“这个人好像不认识吧。”王莉气得在电话那端大喊:“你怎么可以忘记,你连同学都忘记了,指不定哪天连我都忘记了。”我迷迷糊糊地保证绝对不会,我被王莉数落了很久,竟然在她的数落中又呼呼睡着。以至于王莉在电话那端喊叫了半天,还是没把梦游的我叫醒,就打车直奔我家,同学使劲捶打我,笨蛋,你怎么会忘记她,你总是捉弄她,害得人家哭了好几次。“有吗?额!是我捉弄?”好像有点想起来了,每次考试总是超越我,我还暗暗找人调查她,是不是每次作弊,每次几分之差,让我总是在哥们面前失去自信。看见老师在公布成绩时候,我总是暗暗发誓一定要超越她,可惜每次我都落后于她。
住所很偏僻,同学带着绕了几个弯。大概是城中村居中的菜园子,远远地听到了狗叫声。因为自小不喜欢打针吃药,不喜欢动物,担心它们身上细菌传染自己。来到她家时候,刚下车就踩了一脚泥巴,我厌恶的说这个地方怎么住,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同学肯定地说,没有错。打开“门”我说的门其实是很简单的两个门板拧在一起的,如果没有人指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道具。打开门后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我使劲用手捂住嘴巴,眼睛忽闪了半天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一张床,一张桌,这就是一个家。“床”一个用门板铺垫着,胡乱堆砌着一堆发黑的被子,也许那就是他们整个冬季挡风寒的全部家当。
打开“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男孩,大概二十岁左右,他一定就是她弟弟了,记得当年美丽和我们提起这个弟弟时候说,他只是比她小两岁。在他的背后我看见一个女孩蓬头垢面的躲在角落里,身后漆黑的被子乱糟糟地团在一起。看到有人进来,她并没有转身看我们,眼睛依然呆滞地透过所谓的一扇窗户望着远方。
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好奇地想知道。
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上初二,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很久,疯狂年少的我们在操场跑着,一直不肯回到教室,直到看见老师那熟悉的身影,才互相追逐着跑进教室。今天老师没有训斥我们的疯狂,拉过身边的她介绍给我们,刚还在喘息的我们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老师身后的她,她羞怯低下了头,看着她的装束很多同学马上开始窃窃私语,老师大声喊着:“同学们安静了,听新同学自我介绍,以后她就是你们同学,希望你们能和新同学好好相处。"
我躺在宿舍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感冒发烧害的我耽搁了两天课。这两天我让王美丽给我请假,然后关起门就睡觉,没有任何梦寐在脑海里萦绕。真真正正醒来时候,发现王美丽正坐在桌子旁边写作业。窗户外已是下午,阳光穿透玻璃斜射在她的身上,我看见一处暖暖的光环正在围绕着她。整个冬季干旱的未飘一片雪花,全国气温普遍偏高,又是一个暖阳了,我轻轻叹息一声。阳台上晒着其他同学的棉被,今天晚上她们又可以钻进暖暖的被窝,尽情的呼吸阳光的味道。
“你总算醒了。”她听到我轻轻的叹息,忙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马上拿起我的喝水杯去饮水机接了满满一杯水,双手捧着递给我。
“我怎么了?"我迷迷糊糊的问。
“你啊!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你足足昏迷了两天了。"美丽风趣地说:“你差点把我吓死!"
“吓死?"“是啊!你发烧说胡话。还好有一句不是胡说八道的,你要我去给你请假。"听她这样说,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躺了两天的身子有点散架,我爬起来,探起身子,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虽然骨骼还有点酸痛。端着她给倒的水喝了两口,准备随手放下,美丽急忙伸手接住。然后她站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两圈,伸出胳膊打了两拳,转身拉开窗帘,套上厚厚的棉衣。
“你要去哪里?"我不解的问。“我去问问医生晚上你要打针吗,你的药就剩一顿了,一会回来我再接着看书,顺便给你这个馋猫打一盆饭……"说着,她已经走出宿舍门。
已经临近圣诞节,转眼就是春节,通往学校门口两侧的空间,被几个同学装饰着挂上一些饰品。街上挂起了喜庆的灯笼和鲜红的旗子,路口也摆满了年货和购置年货的人,还有圣诞节的圣诞礼物,精美的包装着实下了功夫。有的家长趁着星晴天放假功夫,带着孩子出来购置新衣,小孩子脸上被冻得红扑扑的,手里握着一串串甜腻的糖葫芦,脸上的微笑灿烂如花。
美丽揣着兜里的钱,跑到学校门口,一个个摊位的转悠着。扑鼻的香味吸引着人不由的口水直流,她挑了一份店面还算干净的,走进去。简单问了几句菜谱,老板热情地向她推荐着几样特色菜,她摇摇头:“老板,我同学感冒发烧,刚刚好点,能不能推荐点清淡的饭菜。"老板明白了她的来意,马上说明白了,你是要青口饭菜。美丽有点羞涩的点点头:“对,我是给同学买的,你看什么菜适合她吃。"老板很快亲自下厨做了两样清淡饭菜,端出来,利索地打包递给美丽。美丽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钱递给老板,老板伸手拒绝了她的钱。“好好照顾你同学,好吃了再来,你们出来也不容易的。"就当大叔送你们的,也值不得几个钱。
她打饭回来,我已经准备好钱,伸手递给她。她推辞着不要,并一再告诉我,今天的菜老板没收她钱,我固执地坚持给她钱,然后告诉她,即使老板没收钱,就当是我送的,推辞几次后,她不好意思地收起来。我们两个吃完饭,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坐在桌子那里重新开始看书,我继续躺床上迷糊。不一会我又睡着。她坐在那里写完作业,起身摸摸我的额头,又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总算没事了。"她自言自语道。
我一直觉得我和她不是一个档次,虽然我们同在一个宿舍住,我还是想极力划分我们之间的界限。大概是因为他们来自外界的打工者的子女,抑或是对她们身份的一种质疑,甚至我觉得他们就不该和我们坐在同一个教室。我不仅仅是对他们的外表有意见,更对他们的为人处世感觉不协调,和我所在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无论我怎么对她排斥,她都没有申辩。她依然每天第一个坚持起床,然后打扫宿舍卫生,整理内务。宿舍加上她和我,一共六个。我找了几次宿舍管理员了,希望有四人间的宿舍调一下,管理员一直答应说行,有了就一定给你调。拖着拖着就忘记了,我也懒得再催。
“自从我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带着我和我弟弟,在家里侍弄那几分地,生活真的没法过了。我父亲生病借了几万元的债务,我们真的无力偿还。"我生病那天晚上,我们睡不着就一起聊天,她说出了她家里的遭遇。过去我只是听同学说她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却从未去过多的过问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和她话特别多,听她说到这里,同情的说了一句:“没关系,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有我的就会有你的。"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从那天开始我们成了好朋友。尽管每次考试,她还是第一,我则是第二,我依然很开心。
三、这天夜里,我睁开眼睛起身去厕所,发现美丽不在床上睡觉,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棉被是冰冷的。我隐约听到门口有哭泣声音,便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趴在门口向外巡望。看到她就在门外,我打开门轻轻喊了她一声,正在哭泣的她听到有人喊,马上停止哭泣。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她摆手要我出来,我轻轻地带上门。
“你在哭什么?"我不解地问。“没什么。不好意思啊,我打扰你睡觉了。"“没关系的,你就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才说出来。“这个学期毕业后,我就要缀学了,我母亲说继父总是抱怨我们在学校开销太大,我和弟弟是吃闲饭的,两个人必须有一个退学帮助他们打理菜地,不然母亲休想再给我们拿一分钱学费。"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你也知道,我弟弟刚上初一,他学习成绩也不错,我学习成绩虽然也不错,但他毕竟是家里的男孩,我父亲在世时候一直希望弟弟能考上大学。"
走廊的光线有点暗,我没看清美丽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她脸上泪痕还没擦干,选择退学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她没有睡衣穿,跑出来时候只穿了一件背心,裸露着锁骨。从她不间断的抽泣中可以看出,她已经哭了很久。我不知所措地安慰她:“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的,明天我去找老师和同学,我们做你父母工作,不然你的学费我们来捐。"她感激的说了一声谢谢。我的脸不好意思地红了。“谢什么,你忘记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第二天,我发动全班所有同学捐款,并找到老师说明情况,老师希望我们通过这次捐款带动同学互助互学积极性,大力支持我们。接着我和老师陪着她去了一次她家,我们试图说服她的母亲和养父,同意她继续读书。我们见到她母亲和养父时候,他们正在拾掇承包的几亩地,看见我们来拜访,并未停下手里的活。她母亲到是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说你们坐吧,她养父则爱搭理不搭理我们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说明了这次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