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要过年了。老话说，有钱没钱剃头过年。
　　 下午睡罢觉起来，头发蓬松得跟乱草似的。上街去剃头。
　　 走在街上又犯愁了，经过几家发屋，都是人满为患。
　　 俺来到一家发廊门口停下，伸头往里瞅。
　　 店里的女老板扭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防贼似的问，找谁？
　　 谁也不找。俺有些底气不足。
　　 老板突然笑了转头对一个伙计说：给他拿块馍。
　　 可能是俺形象太猥琐，以至于女老板把俺当成要饭的啦。
　　 剃头！干啥？俺理直气壮地地说。
　　 那你鬼鬼祟祟的干啥？你既然来剃头，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门口看看犯法咋的？俺受到了侮辱立刻来气了。
　　 女老板又笑了，说，剃头进来吧！
　　 你让俺进去俺就进去啦！哼，你又不是俺领导，俺咋怎么就这么听话。
　　 女老板满脸无奈地说，那你走吧。
　　 你让俺走俺就走？俺偏不走，进去！俺梗着脖子迈进店里。
　　 店里所有等着剃头的顾客和伙计都突然开心地笑了。
　　 俺蹲在店里的角落，屋里热嘟嘟的，突然发现大家都对着我在笑。
　　 半天，俺才明白过来，他们是在笑我的偏执。
　　 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可以死，但绝不能被辱！
　　 俺脱掉外套，用手拿着举过头顶挥舞着并嚎叫，啊啊啊！
　　 所有的人被俺疯狂的举动吓懵了，都吃惊地盯着俺。
　　 俺挥舞着衣服嗷嗷叫着冲出了店门，一直冲到大街上。
　　 谁也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俺想告诉他们：俺是来剃头的，不是来操蛋的。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街上的凉风拂面，挺舒服的。心情自然好了许多。
　　 老哥，过来过来呀。一家发廊门前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对俺招手。
　　 俺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于是走了过去。
　　 不知道几位姑娘喊俺过来干啥？
　　 洗头不？一个长发姑娘问。
　　 俺是来剃头的。
　　 来来来，进来再说。长发姑娘把俺强行拉了进去。
　　 一个非常狭窄的房间，一张非常狭窄粉红色的小床，光线非常暗。
　　 长发姑娘随手关上房门，对俺妩媚一笑，脱出外套。
　　 来啊，哥哥还愣着干吗？开始吧！说着她将俺推倒在床上。
　　 俺仰躺着，她压在俺身上。
　　 望着她那对呼之欲出咄咄逼人的大白馒头。俺心跳加速。
　　 俺是来剃头的！俺绝望地喊道。不要啊！
　　 真的不要？长发姑娘直起身体，一只手拢了拢耷拉下一缕发丝。
　　 真的不要！俺回答。
　　 要与不要价格一样。
　　 多少？
　　 150.
　　 能不能再少些。
　　 不要给我讲价钱。长发姑娘说完摔门而去。
　　 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夺门而逃。
　　 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把俺弹了回来。
　　 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堵在门口。
　　 大汉不说话，向俺伸出一只手。
　　 俺摸索了半天，掏出五十放在大汉的手中。
　　 大汉另一手劈脸就是一巴掌，扇得俺眼冒金花。
　　 俺又掏五十递过去。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记耳光。
　　 俺又掏五十。
　　 又是一巴掌。
　　 俺哭了。
　　 不是150吗？俺完全懵啦。
　　 于是又掏五十递过去。
　　 又挨了一巴掌。
　　 俺真的彻底崩溃了。
　　 大汉突然笑了，说，多给的钱不能要，做人要讲信誉。
　　 俺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可以交流的。
　　 于是问，那俺刚才给你150了，为什么还打俺？
　　 大汉嘿嘿咧嘴笑着说，逗你玩，你真的一点不懂幽默。
　　
　　 俺真的out了。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心情糟糕透了。
　　 俺的要求并不高，简单剃个头就行啦。
　　 哀莫过于心灰意冷！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算啦。
　　 在心中，俺又唱起那首为俺量身定做的歌曲：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
　　 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
　　 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
　　 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
　　 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总是睡不着
　　 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
　　 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
　　 我永远都找不到
　　 ……
　　 街角一颗歪脖子树下，一个形容憔悴的汉子坐在椅子上瞌睡着。
　　 剃头挑子摆在一边，一头放在炉子上热水盆里袅袅冒着热气。
　　 师傅！俺剃头。
　　 汉子睁开眼睛问，是你要剃头？
　　 俺这才发现汉子的一只眼瘪了，独眼龙。
　　 嗯！是的。
　　 独眼龙起身说，坐下吧。
　　 俺乖乖地坐下。
　　 独眼龙从挑子木头箱里拽出一块大白布。
　　 那块大白布已经失去原有的颜色，变得灰不拉几脏兮兮的。
　　 独眼龙拽住布的两角，朝空中用力抖了两下。
　　 细小的头发丝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独眼龙从俺的背后用布将俺罩住，两手一交叉。
　　 两角围在俺的脖子上，然后将剩余的布头掖进俺的脖子里。
　　 独眼龙的手伸进俺脖子的一瞬间，感觉冰凉冰凉的。
　　 俺仿佛被电击了般，惊恐地叫了一声：啊……
　　 独眼龙推了俺的头一下，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俺回忆到过去：
　　 小的时候，俺特别怕剃头。
　　 母亲每次捉俺去剃头，可费劲了。
　　 俺总是蹦着跳着挣扎着不愿意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母亲干脆一把薅住，把俺夹在腋下，强行把俺带到剃头店。
　　 剃头者是位凸眼暴牙的老光棍。
　　 他对俺还算是温柔，每次去都会拿几颗糖豆哄俺。
　　 可是他那把老掉牙的剃头推子，一推就夹头发。
　　 让俺痛不欲生。
　　 他贴着头皮推着，感觉凉凉的。
　　 手捏的推子发出嘎叽嘎叽的叫声。
　　 推着推着只有他一提，俺就会疼痛地叫一声。
　　 推子会夹带些硬生生拔下来的头发。
　　 暴牙便会拿出来一小壶的机油滴在推子上。
　　 俺时刻提心吊胆地怕他提推子，所以老是梗着脑袋。
　　 暴牙当着母亲的面当然不会发火。
　　 他会非常用力地拿手旋转俺的头，摆正他所需要的理想位置。
　　 有的时候头发喳落到脸上，俺就会用手抹去。
　　 暴牙说，你别老是乱动。
　　 母亲也跟呵斥俺，别乱动。
　　 可是头发喳落到脸上痒痒的。
　　 俺就撇着嘴往上吹气，直到把它吹掉。
　　 有的时候情况可能会糟糕，一不小心会把头发喳吹到鼻子眼里，特别难受。
　　 俺会想尽百把个点子把它从鼻孔里弄出来。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个多小时后，才能把头剃完。
　　 俺和暴牙都弄出来一身的热汗。
　　 暴牙给俺解开围布，扒开俺的衣领吹一口气，感觉好舒服呦！
　　 ……
　　 准备剃个啥样子的头型？独眼龙手里握着推子打断了俺的回忆问。
　　 看见手动的推子，俺立刻就恐惧了起来。
　　 支支吾吾地问。你这有啥头型？
　　 小平头、小分头、锅盖头，光葫芦头……
　　 那就光葫芦头！俺抢答道。
　　 独眼龙放下手里的推子。
　　 从腰里拽出来一把剃刀，在黑不拉叽的帆布上来来回回磨着。
　　 那动作真的好潇洒好飘逸，因为他胳膊扬的幅度非常大。
　　 刀被他磨得异常锋利，发出滋滋的声音。
　　 刀贴着头皮像割草一样，所到之处皆水落石出。
　　 啊啊啊……
　　 俺痛苦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顿时血从头上沿着额头顺着眼窝流了下来。
　　 你会不会剃头？我呵斥着他。
　　 独眼龙埋怨道，你头上长个猴子，为啥不提前告诉我？
　　 你不是剃头的，你的职业是杀猴的！
　　 独眼龙安慰道，别怕！俺给你处理一下就好。
　　 独眼龙用手指从鼻空里挖出一疙瘩浓稠的鼻涕，然后均匀地抹在刀口上。
　　 血虽然止住了。
　　 俺可是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薅住他的前衣襟怒目相视。
　　 你想做甚？独眼龙惊恐地望着问。
　　 俺不搁你这里剃了！俺说。
　　 还没有剃好来。独眼龙说，算俺免费给你剃。
　　 你就是倒找俺钱，俺也不想让你剃了。
　　 那随便你，独眼龙说反正现在是和谐社会，你有你的自由。
　　
　　 走在街上，许多人向俺投来异样的目光。
　　 俺依然威风凛凛地阔步行走着。
　　 俺的头中间前后被剃了两刀，仿佛荒草滩新开出来的一条飞机跑道！
　　 俺的耳边又传来那首熟悉的歌谣：
　　 有时后我觉得自己
　　 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
　　 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
　　 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
　　 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