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干哥王鸿章(散文)
在老家东北我有个干哥叫王鸿章,他的一只手有些残疾,不能算好劳力,可他很有音乐天赋,靠自悟学会了吹笛子和拉二胡,当然那水平无法与瞎子阿炳相提并论,但在繁重的劳动之余,他那或欢快悠扬或婉转低回的琴音和笛声,却也给沉闷的乡村带来一些欢乐和生气。
那个时代的农村,拉二胡和吹笛子充其量只能算人们的业余消遣,衣食无着的人们哪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来欣赏它呢?可王兄却始终痴心不改,只要有空闲就拿来二胡或笛子,眯缝着本来就不大的细眼,神情专注地自娱自乐起来,吹拉到高潮处,身子和头随曲子一摇一晃,显得那么投入,那么兴奋。说实在的,作为一个农民,他的农活别说行家,在当时就是我这还未成年的半大小伙子也看不起他,要体力没体力,要技术不懂技术,不管干什么活总是落在别人后头,而且终日无精打采的,唯独摸起二胡和笛子时,精气神全来了。记得他常吹的一个曲目叫《扬鞭催马运粮忙》,王兄调动他全部神经,利用娴熟的技法,把农民丰收后的喜悦以及争相运送公粮的繁忙和欢快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看着他完全陶醉的神情,我也被深深地感染了。
然而,在大集体时代,再美妙的琴音和笛声都换不来衣食和钞票,而王兄又天生残疾,劳动的本领不如常人,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所以真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祖传的老屋虽能避风遮雨,但贫困和残疾让他成了婚姻的困难户,直至三十多岁才在多人的撮合下娶了媳妇,接下来生儿育女,负担不断累积,加上结婚时欠下的债务,日子捉襟见肘,越过越艰难。不堪忍受贫穷的妻子便不断与之吵架,甚至时常抛夫别雏离家出走。我的老父亲曾数次外出为王兄寻妻,我也曾为其捉刀,用书信的形式劝说他的妻子回家。后来,我离开老家,听说他的生活日渐艰难,妻子终于没忍受得了饥寒交迫,扔下襁褓中的婴儿,通过法院起诉离婚另觅高枝了。王兄的老母担起了照料婴儿的职责,老太太几乎是一夜之间愁来了满头银丝。
92年秋,我回故里省亲,顺便探望了他们一家,可惜王兄因事外出,未能谋面。经历了大半生苦难的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攫烁,只是牙齿脱落,说话有些跑风漏气。见到我们,老人家老泪纵横,感慨万千。寒暄不久,她便命孙子(昔日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家中的顶梁柱)杀鸡宰鹅,摆酒待客。席间,老太太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夸孙子孝顺能干,既养鹅、养田鸡,又开三轮做生意,昔日寒酸的老屋早已换成宽敞气派的北京平,现代化的家电应有尽有。夸得旁边的孙子直不好意思,一边斟酒一边阻止奶奶:“这算什么呀?快别说了。”是啊,这样的境况在当时的农村也许不算什么,但即使是这样,如果不是改革开放,王兄父子再有本事依旧是枉然。
离别时,我又一次想起了干哥王鸿章。我想,他要是在场,一定会用胡琴或竹笛为我们的欢聚助兴的,我猜测那曲目也许应该是《走进新时代》或《在希望的田野上吧》。回来的路上,《扬鞭催马运粮忙》、《走进行时代》和《在希望的田野上》这三首曲目轮番在我耳边作响,让我为王兄一家有今天的好日子而高兴,也为千百万农民家庭美好生活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