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人间岁月(散文)
(一)麻将里的光阴
【一】
时间在“噼啪”的起落声中默默地流逝。
我们坐在方桌前机械地摸进吐出,将“长城”一块一块地磊起又一块一块地拆毁(也拆毁我们自己),在一百又几十的的四列方队中疲惫地厮杀(更多的是与自己厮杀)。
没有谁能改变我们麻木的生存状态。
我们陷在自己的深渊里,苍蝇一般卑贱地活着,苟延残喘,却不愿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方桌般大小(很精彩也很无奈),怎么也走不出方阵的内容。
我们像赴约会一样聚在一起,大悲大喜地开局,大悲大喜地收场。
这是一种残忍的游戏。最基本的道具是金钱,佐之以欺骗,狡诈诸如此类的瞒天过海之术。这是不存在善良,只有杀机,因为善良从来都是败将的代名词。
在耶稣肃穆的表情里,犹大伸向孔方兄那只枯枝般的手上,大把大把抛出的已不再是钱,仅仅是一张纸或者一个噩梦……
而家徒四壁。
【二】
我们永远和拥挤的人群绝缘,无限的天空缩小为无常的四壁。方城里寄生着一群贫穷的富翁——
把欲望与侥幸押给今天;
把失落与沮丧输给今天;
把无奈与茫然留给今天;
我们两眼深陷形容槁枯蓬头垢面四面楚歌。
我们的精神开始习惯了安分守己痛改前非。
我们把金屋梦留给了“大发”;
我们把空房症留给了“白板”;
最终,在我们喷云吐雾的嘴上竖起一根醒木,结束了麻将人生。
这是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是一个残酷的句号!
【三】
我们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迅捷地醒悟了一个漫长的噩梦。这时,一群乌鸦和黑蝶飞抵我们的天空。
我们点燃了自己。
我们只能看见我们自己。
我们涕泪交流我们声嘶力竭。
我们向时间高举起无力的手臂,成为它最忠实的叛徒。
经年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覆盖了我们年轻美丽的头发和睫毛。时针和分针更迭着日月,每天的故事兀自上演……而我们因麻木太久依然无动于衷。
【四】
死亡,作为至高无上的终极临近着我们,我们伸出的手永远触摸不到什么。
在我们挥霍的青春里,在我们虚掷的光阴里,最深的痛苦已走上我们的华发,成为远逝岁月里沉重的见证。
对过去岁月的回首,使我们的孤独和负疚感愈加深重。我们已无法找回逝去的青春,但应该也必须把精神深处的忏悔挖掘出来,作为一种良知和责任,来充实我们的生命。
我们迷过路,有责任去告诉迷路的孩子……并和他们站在一起,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告诉他们:
我们抵押了自己的一生!
我们输掉了自己的一生!
【五】
我们坐在方桌前(那已是一座空城),回首里发现年华已逝不觉潸然泪下。
经年的雪又落下来,覆盖住我们走过的道路和时间,却盖不住心底的呜咽……
黄昏就要开始了,盛装的使者在青青那头高声喊着我们的名字,我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么,有谁来赴这凄凉晚宴呢?
谁又能付得起这昂贵的餐具呢?
(二)日子
人,似乎很难因循自己领到的一份日子。
每天,从学校到家又从家到学校,周而复始——既没有喝彩也没有哀乐,陷在里面,那么多无奈,心思也总漫无依泊。
有时,坐下来静想当初的选择,也许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灯红酒绿的日子毕竟相去甚远,似乎也太奢侈;似这样一味清贫下去,好像也还坦然。但想到一生将依样日复一日地延续下去,让人禁不住伤感与惋惜,又一阵阵不寒而栗起来……
在芸芸众生的世界里,自己不过落在一张别人早在编织或正在编织的网上,一开始就不会有什么你热望过的色彩。
过去的日子已零落在追寻的梦里了,纵有痛苦和欢乐也都卑微不尽;接下去的日子委琐而漫长,时时提防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相碰撞,却总也避免不掉……在日复一日的日子里,不是每个人的步履都能那样轻捷;你提着心走路也好,你熟视无睹也罢,除非你没有思想;那些名利的纷争,荣辱的得失,除了让你感到日子的庸俗与沉重,便是心的焦灼与疲惫,令你总是期艾地陷在自己的心事之中……难得潇洒,难得安宁,也难得糊涂。
如果日子所传达的不如人意,仅此原也无足轻重,这如树上的疤疖一样:久了,便也习惯了;要是觉着恶心,不看也就是了。季节不是年复一年地变换着?不习惯也得习惯!
然而,人却很难习惯自己。
每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呈现生命的匆忙与艰难,心灵仿佛也因此才感到充实。好像这才叫生活。
有时候感到日子是那样的繁冗,觉得苦透了——没有盼望也没有情趣,差不多没有勇气活下去……茫然间,也不知道究竟为谁而活?为什么而活?
但日子又实在没有一种方式。不管选择哪一种方式来消磨它,都应该也必须把自己和明天的召唤连在一起,在事业的追求中一刻不停地活动,才能改变日子的色彩,才有可能靠近生命的意义。否则,巨大的绝望和空虚会从生命的每一个缝隙里析出来,连同你的智慧和渴望一道,变得沉重起来,烦躁不安起来,乃至支离破碎……
独坐在孤灯下,或手捧香茗,听窗外有韵律的风鸣,或读一些不痛不痒的闲情小品,或写一段湿淋淋痛楚不堪的文字……电视剧千篇一律如街上的广告。
《苍天在上》,这个中国老百姓喊了千百年的最直抒胸臆的字眼,终于在新年伊始正气凛然地走了出来。而我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痛快淋漓,只有压抑!压抑!压抑!
中国的百姓和中国的官呵,什么时候才能走得更近些、更近些!那么,我们的日子,我们平平凡凡的日子是不是可以少些烦忧?多一些快乐?
日子就这样在期望与失望的矛盾中过着,许多人变得麻木起来,混蛋起来。等到有一天(那是怎样的一天呢?)重新看看面对的日子时,一颗心才觉得好沉重好沉重。这时候才感到青春是那样的匆匆,匆忙得未及打一声招呼就已错过了花季。
生命不会永恒,但生命是真实的,真实得没有一分一秒的间断;人生不会永恒,但人生应是充实的,充实得没有一分一秒的遗憾。
我们沮丧,是因为过分看重自己和自己的痛苦;我们茫然,是因为生命里残存着过多的惰性。
日子可以繁复,生命却不可以原地踏步,每一天都应有一次新的日出!
(三)不想过年
记忆中的过年是有很多乐趣的:有压岁钱啦,有鸡鸭鱼肉吃啦,可以手里拎着小纸灯笼成群结队放鞭炮啦,可以穿上新衣服美滋滋地炫耀……那时候只觉得过年最好玩,最轻松也最快乐。不知为什么,现在的生活不知要比过去好上多少倍,可总觉得活得没劲!
腊月里的一天,母亲一大早跑过来揪着我的耳朵说:“你这孩子,人家都火火腾腾地忙年,你怎么都到年根儿了连点儿动静也没有?”我沮丧地告诉母亲:“真是的,没事过什么年呀?一点意思都没有!”母亲叹了一声:“得,又长大了一个!”
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咋就不想过年了呢?
细细想来,不想过年并非不愿过年,实在是过年的方式让人感到太累太沉重。
先不说过年的开销让人吐舌头,也不说轮大襟式地迎来送往令人蹙眉头,单只是那顿年饭就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儿。
年少的时候,并不知道年的真正含义,自然也不理解父母亲为何一到年关就掰着手指精打细算,只晓得跟在父母屁股后面撒娇放赖地要这讨那。等到自己肩扛一张嘴了,什么事情都得张罗奔忙的时候,才咂么出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年是个三百六十五岁的大日子,穷也好富也罢,你都得过。过什么?过的是亲情、慰安和喜庆。
可人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怪物,明明知道过什么,却偏偏自讨苦吃弄出那么多令令叨叨。就说年饭吧,有条件的不妨一家人去酒店搓一顿,没条件的简单做几样可口的菜肴小酌几杯也不错。然后呢?一家人或娱乐一把,或嗑瓜子喝茶水扯闲篇儿看春晚,多好多美气!可传统的方式,非得是老少三辈儿合合适适坐在一起,老人们看着孙男娣女大吃大嚼那十几道甚至二十几道菜肴,似乎才感觉到幸福和满足。再看看老爸老妈早已累得没了胃口——瞧这份儿罪受的。
所以不想过年。
不想过年的另一个原因恐怕与心境有关。
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每个人的心境而已。我是个无权无钱的人,既没有趁年打劫的福分,也没有借年挥霍以示显贵的能力,只有一颗淡泊而真诚的心,在岁月的烟尘里自由徜徉。我理解佛语中“家贫未是贫,我穷故我在”的要旨,歌德也说:“生活理想的世界,就是要把不能的东西当作仿佛是可能的东西来处理。”是的,别人拥有的我相信将来有一天我也一定会拥有,而我拥有的别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拥有。所以我珍惜自己拥有的才情和健康,也便拥有了一份快乐的心情,实在用不着借过年来祈求什么——才情与健康是乞求不来的,财富恐怕也一样!
我是个散淡的人,除了感情以外对什么都看得很开。我觉得,一个人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生活,只要是自由的轻松的和愉悦的,便是快乐与幸福的。
其实过年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被人为放大了而已。鲁迅先生曾说:“过年本来没有什么意义,随便哪一天都好。”是呀,你喜欢就快快乐乐地去过,你不喜欢也不必皱着眉头一脸苦相——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嘛!
我不想过年,其实是不喜欢过年那种铺张浪费让人心神疲倦的方式。我希望人类从此没有年龄,青春永驻,芳华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