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前曾有人问我信仰什么？我说信仰共产主义。这个人好生奇怪：“啊！”了一声瞪大眼睛望着我，半天没有动弹。
　　 这是真的，我回答的也是真的，她的表情至今仍留在我的记忆里，当和其他朋友们谈论信仰时，我也不止一次地阐明过这个观点。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信仰就是信仰，共产主义就是共产主义，当了解到一个人的精神支撑，就知道信仰的力量了。
　　 我曾经比较过几个宗教和它们对人类的影响，以及近古以来宗教与社会制度的关系，比来比去我认定共产主义是人类最先进的思想体系，用它来指导社会制度也是人类历史上最进步的社会。但是，一大批共产主义者们通过革命斗争取得了政权以后，就不再搞共产主义了，而是“共产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义”。如果人类历史上真有这种社会制度，那么大可和资本主义一比高下，但是没有，而是设想了一个“天堂”，用宗教的理念朝这个天堂去奋争，结果滑到了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之间的半封建半资本主义上去，这就使社会制度畸形，“主义”异化，和资本主义相比自然就落后了一大截。
　　 其实这也不能怪罪这些“者”们，因为他们只是从马克思那里学到了理论，没有实践经验，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出现了一个苏联，随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其间东欧一些国家从希特勒的铁骑下解放出来，五十年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社会主义阵营。这个时候资本主义正在兴旺时期，于是两大阵营进行对抗，对抗不是以文明的方式，而是用斗争的方式，斗争不单是和“敌人”斗，还跟自己斗，对民众的教化也不是以社会道德为主，而是以“造神”为主，使共产主义越来越像宗教，“共产主义运动”也越来越带宗教色彩了。毕竟共产主义是“新教”，对天主教来说属异教，五十年的异教怎么能够对抗得了两千五百年的正教？结果苏联解体了，东欧民主国家变质了，中国的社会主义不得不加上一个“中国特色”，这就是历史的现实。
　　 共产主义本身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意识形态，一方面是社会制度，用意识形态统治国家在人类历史上不是什么新鲜事。伊斯兰国家至今仍是一本“古兰经”，天主教国家仍然是那两本“圣经”。四百年前“五月花”登陆美洲大陆就是以“上帝之子”的名义统治了这片土地。那时美国属于移民国家，主要是欧洲人，和欧洲的强国没有可争之战，也没有可战之争，所以“上帝之子”们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又为天主教打下了一大块地盘。而社会主义阵营呢？“一声炮响”推翻了沙皇王朝，东正教的信仰被共产主义所代替，在这个沙皇统治下的伊斯兰国家都跟着并入了苏联。二战以后东欧国家加入了社会主义阵营，基本上属于天主教国家，四十年代末中国建立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信仰掩盖了佛、道、儒、伊斯兰。从社会制度方面来说，苏联是封建社会，中国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东欧虽属资本主义，但经济基础薄弱，所以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基础仍然是封建主义，从封建主义一步越到共产主义，这中间缺少了一个历史时期。是不是不经过资本主义就不能建设共产主义了呢？回答：“不”！恰恰相反，“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但是这张“图画”画来画去又画到前人的楷模里去了。
　　 任何一种社会制度都可以看作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它的国家体制，另一方面是它的思想体系。国家体制可以打破，思想体系却很难。宗教是起什么作用的呢？主要是弘扬社会道德，维护传统文明，规劝世人行善，执行“神”所赋予的使命。自然它是对客观世界的一种虚幻的、歪曲的、唯心的反映，很容易麻醉人民，常为统治阶级所利用。任何社会都离不开其社会道德，任何国家也离不开其传统文明，经宗教以“神”的名义这么一弘扬、一维护，这股力量比维护政权的军队要大得多。特别是这股力量在人的脑子里，形成了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而那些共产主义者们也难免在脑子里仍存有封建的思想残余，所以凭借武力是催不毁的，只不过是把前政权推翻罢了。共产主义不是宗教，但类似宗教，因为她也设想了一个天堂，也规范了自己的道德，也有自己的文化，也有自己的“神”，也注重对民众的教化，但是她和其他的宗教有根本的区别。首先她是唯物的不是唯心的，其次她的“神”不是某个人而是劳苦大众，再者她的道德水准是体现人民的意志——为人民服务，最后她是新鲜事物，如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这就倾倒了初始信奉她的所有民众。
　　 由于她是唯物的，所以能够把空想变成科学。新中国成立伊始的反帝反封建，妇女解放运动，民族政策，解放战争，收回租界，废除不平等条约，打击封建把头，取缔反动会道门，取缔毒、赌、娼……简直以摧枯拉朽之势涤荡着污泥浊水。同时注重社会楷模来教化百姓，学铁人、学雷锋，一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出现，都起到了启迪世人道德觉悟、净化社会文明的功效。对刘青山、张子善腐败现象的处理更是深得人心，这都说明了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先进的党、科学的党、伟大的党，有能力的党、有作为的党、有希望的党，怎么说都不过分，这个党的光辉形象使民众看见了共产主义的曙光。
　　 我是中国共产党通过她的助手和后备军——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一手一脚培养出来的青年，对共产主义的信奉可谓五体投地，那个时候我们都把“投身到火热的斗争中去”看作是一种神圣的“革命”，“把祖国建设成美丽的大花园”作为自己的远大理想，“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祖国，祖国，心里装的只有祖国！于是我们离乡背井、告别亲人走到了全国各地、四面八方。如果按照我们当时所受到的“共产主义教育”，我们本来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解放生产力的革命大军”，是“踏着革命前辈的脚印建设共产主义”的先驱。也就是说，解放战争以后南下的干部是维护政权的，我们是建设国家的，如果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美帝国主义在一旁发抖吧！
　　 可是，国家太大了，初级阶段来得太快，打倒了旧政权打不倒旧的意识形态，推翻了国民党的统治没推翻人们脑子里的半封建半殖民地残余。因此，共产主义的信徒们无法一时间个个都能虔诚，加之社会主义阵营彼此彼此，于是最高领导人害怕了，毕竟也属于没有经验，一只眼睛走了光，发动一次“整风”运动，没整到信徒们的不虔诚，相反整掉了一大批有作为的知识分子，呜呼！中国从此一蹶不振，相反，共产党员成为神圣的代名词，这就把劳苦大众那尊大“神”划分到无数小神的身上去了，使全中国人民无所适从。
　　 “史无前例”是一次伟大的造神运动，又把无数小神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从此中国出现了活佛，比上帝、主、安拉、释加牟尼的名望更高，共产主义就名副其实地蜕化到宗教上去了。
　　 两次“造神”运动使共产主义分成了两张皮，一张是意识形态，一张是社会制度。“改革开放”以来在意识形态上的这张皮越绷越紧，形成一面越敲越响的鼓；而社会制度这张皮则蒙上了“中国特色”，如跳到一辆飞驰前进的列车上，与“世界接轨”了，这就意味着用共产主义指导资本主义，或者是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合二而一，再加上封建残余的劣根性，我不得不为自己寻找定位，要么是共产主义，要么是资本主义，要么是封建残余，要么是上帝。
　　 我不想再卷入政治，也不想对现实社会评头论足，只想回答朋友们的问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未酬，壮心不已”，我曾亲眼得见社会主义由空想变成过科学，现在又由科学变成了空想，也许，总有一天她又会再由空想变成科学？
　　 鉴此，作为意识形态我不信仰共产主义还会信仰什么？
　　 （初稿于2005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