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美玲正在给学生们讲数学课，随手在黑板上刚画了一个圆，准备讲圆弧面积计算，放在讲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号码陌生拿在手她也没想便按了拒接，可是打电话的人很执着，不停地拨着，一定是有要紧的事。
　　 忍不住接了并步走出教室门，那边是弟弟黄凯焦急的声音，连连埋怨她不接电话，“姐，咱家出大事了，刚才来了俩女的上门认亲，说是我姐姐，你赶快回来吧。”
　　 天上没有掉下林妹妹，却真的降下了俩妹妹，且不是一个，怪事，再无心给孩子们讲课，吩咐班长安排了自习向教导主任请了假推说肚子痛，有时装病是十分凑效的请假理由，她捂着小腹，牙关紧咬，主任关心地说快快去看医生，别是胃穿孔或者阑尾炎之类的。小学学校就在本村，出了校门七走八拐的，一会儿就到了父亲的屋前。此时心情是忐忑不安未知凶吉，回味刚才弟弟的话，揣摩着会否是父亲在哪里拈花惹草出的麻烦，不应该的，父亲的为人厚道乡亲们没有不夸赞的。
　　 思考的路线是凌乱的，没有头绪，脚步却也到了门里，两个比自己年纪略小的少女正坐在椅子上，父亲黄克诚双手在眼睛周遭摸着泪痕，母亲张芹也低着头不言语，气氛是沉重的，不像久别的人相见那种喜悦。再细看那两位少女，十分易见的是孪生姐姐了，从眼睛、鼻子、额头处看出有几分与自己的相似之处，难道，难道是自己的妹妹们？可从未听父母提及。
　　 弟弟黄凯见姐姐黄美玲到来也从门外走了进来。“姐，你可回来了，这两个骗子来我们家骗钱，说是我姐姐，骗人有这样骗的吗？真是闻所未闻！”说着话黄凯要把两女子向外赶。
　　 父亲停止了抽泣，制止了儿子的行为。指着两女子说，“凯儿不得无礼，她们确实是你姐姐，你大姐出生后，我和妈十分想生儿子，没想到生了双胞胎女儿，一下子压力盖顶，当时家庭收入不足以养活两个新生儿，只好把她们送人。这么多年来我和你妈十分相念她们，没想到都这么高了，是爸妈的错，让你们受苦了。”
　　 两姐妹送到一户没儿女的吴姓人家收养，约定了至死不往来的，没承想孩子大了便有各种风声传至耳内，加上姐妹俩与养父母肖像差别很大，经不起女儿们的询问，吴老头叹了气，女大不中留，爱走走吧，只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就心安了。
　　 吴利娟、吴利香是姐妹俩的名字，当她们满怀憧憬地按着养父母提供的地址打探到黄家，却遭到弟弟黄凯的敌视。
　　 二
　　 血脉相通，此点上任谁也割裂不开。小姐妹们的认亲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她们正在读县城高中，学杂费不能再让吴家出了，黄克诚立意想承担这个责任，算是对女儿们的补偿，当黄克诚把意见告诉黄美玲时，黄美玲想也没想地表示反对，本来父亲答应自己以县城购房时提供资金支持，原意是无偿地给予五万元，现在父亲说只能借2万元，而且要写借条以表明对待每个子女是公平的，还要黄美玲把工资卡留下抵押。
　　 “爸，你心情我理解，可你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我们都是你女儿，刚来两个整个家庭全乱了套。”
　　 “美玲，这，我做父亲的愧疚啊，能力有限，也只能这样子了。”黄美玲眼里噙着说不出的泪，再不言语离开了熟悉的小院，那棵小碗口粗细的枣树结满了青色的枣，黄美玲使劲打了一拳在树干上，痛钻心来，几颗枣儿掉落在地上。
　　 下午还有课程，黄美玲心不在焉地讲着课，一名学生举手提示，她让他发言，学生指着黑板说老师你一会儿写错了两个数字。她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教导主任在室外巡视，特意问候她病情如何，她唔唔答声好多了。
　　 好不容易对付到下课，几乎是拖着脚步回到了家里，自己的家在村西，老公刘建章在乡中心校任音乐教师，教师配教师成为他们的无奈之选，尽管她当初是十分不情愿地嫁给了刘建章，婚后各自忙各自的课业，然后凑合着把饭烹熟了，上床例行公事后完事睡觉，婚后转眼两年时间也不见肚子有什么动静，她与他开始互相怀疑对方身体有毛病。
　　 县城一家楼盘打起了教师的主意，推出团购房优惠，教师们当仁不让地挤在购房大军里，前后数日可以说人山人海，把展示大厅的玻璃挤碎两坏，桌椅损坏两台。黄美玲不甘示弱，终于在挤出一身臭汗后拿到一个房号，刘建章说咱刚结婚没那么多钱，还是让给别人吧，此话气得黄美玲冲他啐了一口，“你什么都不敢担当，能成什么事！”
　　 三
　　 房事，已上升为一个中性词语，它不再是猥亵的而是十分光明正大地可以摆在桌面上。房事不仅是她黄美玲的头等大事，还是千千万万人家的大事。房款加上父亲黄克诚最初应承的5万元最多贷上十万差不多可以解决问题了，贷款额度所限，意外结果今天发生，父亲的钱严重缩了水，她心里恨恨地，把意见全部转化为对陌生妹妹们身上。按常理来说，血脉的相通应该产生亲近的感觉，她却是排斥，她们的出现分享父亲的爱也括后者--钱财。
　　 翻来覆去睡意全消，下床打开电脑，挂上扣扣，浏览起网页，头像闪动，一个陌生人昵称为风中候鸟递过来请求消息，确认后，对方问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何故？”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此话一点不假，此公天南海北的胡扯直扯得黄美玲头发晕，在此人面前她才感觉到自己所知知晓渺小的很呐，谁都明白扣扣的另一个副作用除去真心交友的，就是搞流氓。黄美玲有戒备心但还是愿意与他聊，聊自己当前的拮据情况，为了房子她取光了存款，为了房子她只能看别人风光的穿着衣裳，曾经有那么一份自我满足，我是为房子，可实实在在的也是一个穷光蛋。
　　 “我看上一件衣服，绕着它转了又转，幻想着穿上它的心情，可它是一场美梦。”黄美玲如此地向对方描述自己的感受，充满无尽的失落。“多少钱，人不应当为一件衣服而倍受折磨。”“大约一千二。”“没问题，帐号发来，我转给你。”
　　 天上又一次掉了馅饼，尽管黄美玲认为它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当她拿着工资卡去建行验证时，1200元不多不少正躺在存折上向她挤眉问好。不由得你不信，天下竟然有如此傻瓜，会洒钱给一个陌生人。
　　 四
　　 回家第一时间上线回复信息向风中候鸟致谢，那边灰色的头像立时亮起来，像是在专为等着她，“你该怎么感谢我。”答案是黄美玲想所未想到的，“我在春天旅店开了房间，3306室，马上过来。如果不来的话，我想我会以你欺诈我的罪名告发你，到时你的公职会被开除，自己想想吧。”
　　 人走背运时喝凉水都会塞牙，黄美玲方才感觉到掉进了一个圈套里，对方的企图，财与色，自己已成负婆，色，自己瘦的弱不经风没有那些女人凹突情致，被线牵着一步一步走向了深渊。
　　 你在做什么，贪图什么，黄美玲理不清，还是给刘建章打了电话说有学生在加课，晚饭不在家吃了。
　　 春天旅店3306室内，一个三十开外形像猥琐的男人正躺在床上，颤着两条腿，戴着墨镜看不清视角飘向哪里，手里夹烟蒂习惯性地弹了弹，不过能感觉到他失望的情态。黄美玲不是他的猎物，他站起身把银行转帐的收据展示给她看，伸出手心意思是把钱拿出来，“我对你没兴趣，把包让我翻看一下。”钱如数地到了男人手里，不过男人手里又过了一件东西，黄美玲的手机，男人礼貌性地取出手机卡交给她，手机则装进自己兜里，吼了一声“还不快滚”！
　　 惊出一身冷汗的她没有伸张权利索要手机，乖乖地离开了旅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好奇害死猫，自己活该有这么一回历险，正是打落牙往自个肚里咽。
　　 五
　　 黄美玲回到家越想越后怕，大气都不敢喘,幸运不会天天有时时有。被讹了手机只好对老公装称丢了。能掩盖的就让它自圆去吧。她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前后脚大大小小的不顺，平空多了俩妹妹还分走了她应得的五万元钱。学校评先指标只有两个，校长表示为公平起见投票决定，结果28名教职工在潜规则的旨导下理所当然地轮不到她头上，因为评先后面带着晋级一系列的奖项。
　　 我所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子的，黄美玲被自己的良好愿望给逼仄得有些痛，她想到一个词，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当前仅仅一瓢都看不到踪迹。
　　 今天上午父亲还打电话说了弟弟定亲的事情，征询她的意见，她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的意见是没有意见，只要他俩人好干别人什么事。说了等于没说，其实父亲那边是想让她这位大姐开个支票，保障弟弟数年后结婚能提供一些财力支持。在农村当姐姐为弟弟婚事无怨付出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动辄上万元的礼钱成了变形的攀比。
　　 自己尚且不保自然无暇他顾了，她想哭，又不敢哭，又想笑，苦笑难言。
　　 新闻中说国家为应对通胀最近会有一次加息，手里的贷款手续还没批下来，这种困境的迭加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涨工资无望，县里财政都用在建楼建大门上,楼越来越高门越来越气派，可教师的绩效工资久拖不决。好大一张面饼泡影一样在眼前晃动，黄美玲感觉到饿了，什么也吃不下去，就着自来水管猛喝了几口，呛到气管，她自我安慰连白开水都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