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还是不读?
作者刀尔登的《不必读书目》,网上是这样评价的:在学者大家都推荐必读书目,出版商也不遗余力一版再版必读书目的时候,“海内中文论坛才气第一”、“我们时代少有的好作者”刀尔登却逆流高呼:山海经、老子、论语、孟子、孙子兵法、李白、王维、古文观止、西游、三国、水浒、红楼……统统不必读!他列出了将近50部不必读的古籍书目,每一本书都有足以令人不读的信服理由。他的确大胆,在书中他以现代人的眼光去审视古人的作品,在肯定其价值和意义的同时也指出了这些作品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看看他认为那些书不必读的理由:
不读水浒——《水浒》的问题,是把暴力写成漫画了。一句“杀出条血路”,掩藏了多少细节,其间多少人伤了,如何之痛,多少人死了,如何之不知道痛,全都没写。哪天我想杀个鸡什么的,《水浒》并不能提供实际的训练;它提供的是另一种,使我可以轻易地说出“把它灭了”之类的话,只要去“灭”的不是我,被灭的更不是。说话不走脑子,是人生四大境界之一,多看点《水浒》,还是有用的。
不读论语——对我们正在遇到及将要遇到的实际问题,《论语》不提供答案,许多人指望在《论语》里找到解决麻烦的办法,对这些读者来说,《论语》倒是可能制造麻烦的书。
不读孟子——孟子谈人生是内行,谈民生是外行,而今读《孟子》谈民生,就只剩买椟还珠了。
不读老子——在老子看来,人们为利益而产生纷争,是任何制度也解决不了的,唯一的办法是消灭利益。无可争则民不争,无可盗则民不盗。但他没有料到,后世竟以他的主张作为不求上进的借口。他的智慧,后人反倒用来辩护自己的懒惰。
不读李白——李白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又很浮浅。他给自己描绘的人生目标,除了做神仙,就是做一个被荣耀和奉承着团团围住的救世者。
统而言之,那些古书不合乎现代人的价值观念,没有实际和直接的用处。
我认为,任何真理的存在都是有其依托条件的,必要条件变化了,真理就可能不成立或成为谬误,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是没有的,所以说真理和谬误只有一步之遥,这是真理的局限性。名著也是一样,它们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和人们的认知水平、价值观念下写就的,是经受了时间考验的传世之作。即使到了当今,去其糟粕,主要观点依然值得借鉴。但是,名著绝不是无懈可击,也有局限性,尤其是用现代的眼光来看待,肯定会有可挑剔、可攻击之处,这能成为不必读的理由吗?真理有局限,是否就不该追求真理?所有书都有瑕疵,那就一本也别读?
古代社会学方面的书籍当中涉及的处世和处事方法,道德规范,一些由于社会的变迁而应淘汰,但凝炼的哲学观念依然能够指导人生,升华境界。哲学不提供具体的操作(刀尔登说:“对我们正在遇到及将要遇到的实际问题,《论语》不提供答案”),而是提供一个对待问题的观点和寻找解决办法的方向。比如《论语》,不能指望它能够指出为了维护当代世界和平,中国应该如何,美国应该如何,西欧、俄罗斯、阿拉伯世界又当如何,但是它的一句话已经成为联合国倡导的,世界各国在处理国际关系当中应具备的共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
在当今的经济社会中,物质主义、功利意识泛滥,人们对待任何事物的出发点都是看能否提供一个直接的、速成的方法以获得最大的利益。我们看看书店中卖的最火爆的都是些什么书就可见一斑了。那些书不是不该读(按照刀尔登的逻辑似乎也不必读),正如易中天所说:“为实用而读书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总比不读书好),但只为实用而读书却未必佳。因为一旦‘读书无用’,恐怕就没有人读书了。”“严格意义上的读书,是超功利的,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享受。所以,‘好读书’竟可以‘不求甚解’,因为不必‘学以致用’。”不死读书、读死书,不按图索骥、泥古不化是对的,因为尽信书不如无书。但是用现代的、实用的、功利的眼光来挑剔古典作品,就像刀尔登调侃的“哪天我想杀个鸡什么的,《水浒》并不能提供实际的训练”,这很值得商榷。
网上对《不必读书目》的推介辞说:“在书中他以现代人的眼光去审视古人的作品,在肯定其价值和意义的同时也指出了这些作品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这当然是对的,然而在肯定其价值和意义后却要求别人不读,不读焉知其价值和意义?不读何不焚书?书烧光了也就没有儒生了。儒生就是因为读书而后以天下为己任的。文天祥的所谓“辛苦遭逢起一经”,这“一经”正是儒家经典,这些书使他舍生取义,“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本《不必读书目》中列举了49种不必读的书,可知作者自己用心读过不少书。自己读然后劝别人不读,这是他写这本书的目的吗?似乎不是。网上的推介辞还说:“说是不读,其实,看完是书,你已经读了这些不必读的书目——盖刀尔登评点深中肯綮也。”也就是说,书的题目不过是推销书的一个噱头。这就令人妄测作者的用心了:他是不是想说,他开列的那些书目都不必读,只读他这一本足矣?
可是不读那些古典原著,怎么知道刀尔登写得对不对呢?
按照该书的逻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一个结论:不读《不必读书目》,不读刀尔登!理由如上述。
对编辑春雨阳光老师的专业水平深感钦佩,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