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节假日期间，我回了趟胶东老家，看望了年迈的老母亲。在县城工作的大哥和嫂子也回来了。我是在暮色苍茫中进的家门。
　　 第二天上午，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的。我约大哥去村外的水库看看，那座水库是村民在学大寨时集体修的，我作为当时的小学生也曾经到工地上劳动过，我大概有近二十年的光景没有去过了。我们出了村子，沿着山野小路迤俪而行，十几分钟后，我们就站在了水库东边的小山上。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可是一大片蓝汪汪的碧水啊！如今看来，这水库不过就是一个大点的水塘而已。水库是建在东西两座小山之间，东边的小山属于我们村，西边的就是邻村的了。昔日光秃秃的小山上如今被乡亲门栽上了一大片栗子树。我们见一位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妇女在用秆子敲打树上的栗子，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的儿童在树下拣栗子。见我们过来，都疑惑地站起来愣愣地望着我们，显然我们彼此都不认识。那个妇女是谁的女人我和大哥都不知晓。沿着山坡，我们又向过去曾经在生产队时期劳动过的土地上寻找逝去的岁月。秋日的田野里，远远地望见有乡亲在收玉米，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田边地堰上山草漫漫，野菜颇多。见到这么多的野菜，我不由地想起了我在童年时期经常来这些田地里剜野菜的情景……
　　 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学生。夏天到了，看到一起上学的小伙伴有人穿着塑料凉鞋就很羡慕。我放学回家就缠着母亲也要凉鞋。母亲说，咱家你们弟兄多，不能攀比人家，再说家里也没钱给你买。在我的记忆里，当时买双凉鞋也就两三块钱。见我不高兴，母亲对我说，这样吧，我买几只鹅养着，你放学后去山里剜野菜喂养它们，等鹅下了蛋卖了钱就给你买凉鞋，行不？我点点头。从此，每天放学回家以后，我放下书包，背上篮子就上山了。在农村里，家家养鸡、鹅、猪、狗什么的。那时，粮食短缺，野菜便成为了这些动物们的主食。在山里剜野菜的我也并不孤单，我的那些小伙伴们无论男女也在做着与我同样的差使。但是，剜野菜的人多了，野菜也就少了。有时候，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了，也剜不满篮子，放学后的时间短暂也不可能去远处。剜的野菜少，我的鹅们可就要饿肚子了。这时候，我就耍点小聪明，趁着暮色熹微，我在生产队的地里顺手牵羊就掐一些青郁郁的地瓜蔓、绿油油的玉米叶子放到篮子底下，上面再盖上野菜，拿回家里，我的鹅们见了我都高兴地伸长了脖子嘎嘎直叫，像是感谢我似的……我母亲也说话算数，在卖鹅蛋攒够了钱之后，她叫着我去村供销社给我买了一双崭新的塑料凉鞋。我把凉鞋穿在脚上，乐在心里，以后剜野菜的积极性就更高了。不久，我非常喜欢的一件白底蓝杠的短袖衫也穿在了身上……
　　 眨眼间十年二十年就过去了。山也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昔日在那些沟边地头发生的故事仿佛就在眼前。在一些收获过的花生地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马齿苋。那些沟畔地堰上，苦苦菜、丈藜、七七菜……长的又大又好又多，而那些漫山遍野剜野菜的人儿又都哪儿去了呢？大哥说，这些野菜这么好，不如咱们剜些回家吃如何？我说，苦菜沾酱、马齿苋拌蒜泥都是如今餐桌上的美味呢！没有工具，我们就用木棍掘，一顿饭时辰，就是很多的一堆了。我扯一条地瓜蔓把它们捆在一起，两个人就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满意而归。中午，嫂子们把野菜制办好，我们都吃的是那样津津有味。大哥说，下午，我们再上山剜些，准备带回城里去。中午饭后，两个嫂子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在很短的时间里，我们就剜了满满的一大尼龙袋子。只是，我不明白，如今的山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野菜呢？二嫂告诉我，眼下，人们都在忙秋，等这些活计差不多了，就会有女人上山剜了。我说，这么多野菜都自己吃吗？二嫂说，自己吃不多，大多数都是卖到城里，很是抢手呢！
　　 我又想念起我的那些鹅“朋友”们来了。奇怪的是，我在村里村外竟然没有见到一只！二嫂说，现在家家户户都讲卫生，鹅叫唤的动静又大，再说鹅蛋也不大受人喜欢，慢慢地人们就不养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心里总感到有点空落落的，我多么想再见一见我的那些鹅“朋友”啊！我知道，星移斗转，物是人非，即使见到了现今的鹅也不是我孩童时期的那些了。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深深地怀念它们。
　　
　　 20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