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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章至五十章

作品名称:死胎      作者:蒋廷朝      发布时间:2014-02-19 15:52:40      字数:5276

  
  四十六、死后哀荣
  
  我们部落的人死了,有开追悼会的习俗。追悼会讲究规格,规格的高低取决于出席追悼会官员的级别。
  开追悼会的最主要内容就是致悼词,我敢说我们部落的悼词是世界上最搞笑的东西。如果光看悼词不联系实际,你会以为我们部落死的每个人都是伟大人物。
  实际上,夸张是我们部落悼词写作的基本要求。这样言过其实的悼词,能让部落以外的人因为不好意思而死去活来。可我们部落的人不这样看,我们部落所有民众认为死了不开追悼会,不庄重、严肃地宣读那搞笑的悼词,将是对死者极大的辱没,更会令死者活着的家属感到极大的羞耻,以至于没有脸面生于世上,要和已死的家人一起去死。
  我的历史学先生的妻子自然也不能免俗,希望能给死去的丈夫举行一个隆重的追悼会。于是,他就去丈夫生前工作的京都大学堂,找大学堂负责后勤的司务,负责后勤的司务不等她的到来,就闻声躲避起来。
  她很气愤,一不做二不休地改找京都大学堂的总司务,总司务同样不知去向。
  因为,京都大学堂所有司务都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这个怪里怪气的部属死得不明不白,哪里敢出面为这样的死者主持召开追悼会?都藏匿起来,安排低级的职员敷衍了事,打发我这个历史学先生的妻子。
  后来,我的历史学先生的妻子再去找,不但所有司务都躲了起来,连那些低级的职员也望风而逃,不敢再与她瓜葛。
  丈夫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追悼会的事还没有着落,她心急如焚。无奈之下,一个人坐在丈夫尸体旁伤心怨恨,泣不成声。
  就在她处于为丈夫的丧事愁闷,整夜失眠的绝望、痛苦之中,家里来了两位神秘人物,他们自称是部落社会优抚部的公务人员。他们安慰了女主人,并允诺政府会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发放生活补贴,她丈夫的追悼会由京都大学堂的总司务主持召开,部落教育总署、所属地区基层政府都将派要员参加追悼会。悼词就按积劳成疾,因公殉职的调子去写。他们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不要把他丈夫企图窥视T师爷的事说出去。女主人听了这样想都不可能想到的好事情,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呆呆地坐着,老半天才“哇”地大哭出来:“你死的值啊。”
  
  四十七、民主选举
  
  
  我这个历史学先生的妻子确实按照神秘人物的要求,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丈夫企图偷窥T师爷的事情。然而,整个部落还是涌动起欲知道T师爷形象的暗潮。亲朋、邻里、同事之间都在探听、传播。
  官方媒体坐不住了,为此发表了专题文章,文章首先感谢了民众对T师爷形象的关心,肯定了民众关心T师爷形象这是好事情,这说明部落民众有高尚的觉悟。
  问题是:有的民众希望T师爷是这样的形象,有的民众又希望T师爷是那样的形象。那么,T师爷到底是什么形象好呢?
  我们是自由、民主的部落,干脆来一场大选举,让我们共同选举出T师爷的形象。选出T师爷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
  暗潮因为这篇文章变成了滚滚的热潮,整个部落街头巷尾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我们的部落政府对我们民众真是太好了,太尊重我们民意了,连T师爷什么形象都要我们民众民主选举。这太让民众们感动、激动了,我们真是太幸福了。
  为了保证选举的公正性和严肃性,部落廉政公署专门下发了文件,并在大选期间派出多个廉政机动小组到各地监督、巡查。
  经过三个月的筹划,全民选举终于开始了。经过全民认真选举,加上电脑合成技术的运用,终于选举出了T师爷的光辉形象。
  该形象一经公布,整个部落的民众无不欢欣鼓舞。我们部落放假三天,部落并把这非同寻常的三天定名为“形象节”。
  
  四十八、影响深远
  
  历史学先生的死,对于我来说,匪夷所思到瘆的程度。直观地说,好像有一堆乱糟糟带有毛刺的稻草塞在我的心里。
  我想摆脱因为他的死带给我的不可名状的懊丧、胀痛,撕裂笼罩在我心上的阴影,我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他家。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我没有想到,我在和他交往的过程,我成了他的摄影机,他的形象、行为都拷贝在我头脑里的某个位置。吊诡的是,自他死后,这拷贝下来有关他的“电影”往往不经过我主观的同意,就擅自开始放映,令我猝不及防。
  一有空闲,我就去他家,我并不明确为什么要去他家。我曾想,也许当初我迷恋他的妻子,碍于他对我的情谊,如今,他已经故去,对他妻子的迷恋,完全可以从无人知晓的潜意识之海、想象之海浮现出来,明目张胆地表示我对她的迷恋,可是,等我到了他家,见到这位我曾经心仪的女人时,对她已经没有丝毫的迷恋,相反,十分害怕和她靠近,我不仅没有了和她亲近的欲望,甚至,我残忍地暗暗希望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要对她存有迷恋,让她孤独地度过余生。可是,我为什么还要不停地去他家呢?我自己实在不能明白。
  我的历史学先生,对于我这样只具备简单的思想的随学来说,他显得太复杂。他对于我来说是一团莫名其妙的事物,他对我友善,以至于我从内心深处想学习他、模仿他。就在这时,他如幻影一样死灭,消失。这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不祥的预感让我又对我的历史学先生生出恨意。
  后来,他就是以这样我爱恨交加的、复杂到模糊不清的形态存在于我的心灵和脑海,这个怪物一样的形象,神出鬼没,往往在我不经意间从我深不见底的心灵之暗洞蟒蛇一样窜出来;往往在我不经意间从我广阔无边的脑海,海妖一样浮现出来,理直气壮地向我提出问题,而这些问题又是我凭现在的学识回答不了的……
  
  
  四十九、冒犯形象的行走者
  
  
  在域外,旅行、观光、度假这些词语有区别,大致意思还是差不了多少的,就是指一个人在久居的地方,到向往的外地,享受那里的地理、气候、文化等。
  在我们部落,没有旅游、观光、度假这些词语,只用“行走”一词来统称。“行走”是依靠自身或外物实现位移的意思,本来是一个中性词,在我们部落经过几年时间的演变,已经被赋予了强烈的感情色彩。我们部落民众都认为“行走”就是无所事事,到处乱窜。行走者就是不安分分子,不安分也就是危险的。
  我们部落本身几乎没有行走者,域外的行走者是不被我们欢迎的,多少年没有域外行走者来过我们部落了。所以,行走者这个词很少被使用,许多年青人甚至不知道有“行走者”这个老词。更谈不上理解它的意思了。
  最近,这个词骤然热起来了,这个词经常出现在官方媒体。一个据说是“佛朗机”的行走者来到了我们部落。我们部落一般不接待域外行走者的,因为我们部落到处都是秘密,这些秘密被域外的行走者探查去,会祸国殃民的。不知道这个行走者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入我们部落的。
  有传言“佛朗机”人喜食幼童,这给部落民众造成极大的恐慌。既然“佛朗机”人如此龌龊不堪,为什么还允许他来我们部落呢?难道我们的秘密被域外的敌人探听去的还少吗?
  官方媒体不得已出来澄清:“佛朗机”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人,只是他们是白种人,我们是黄种人。“佛朗机”人绝不会吃同类的。说“佛朗机”人喜食幼童是谣言。民众千万不要相信。并登出了该“佛朗机”人的照片。这个“佛朗机”人眼睛凹陷,便于隐藏内心;鼻子高长,便于刺探;从照片上看,这个“佛朗机”行走者八成是个间谍。民众都纷纷这样评论。
  官方媒体虽然辟谣,民众还是疑惑,各村都有去询问地方公务人员的民众。所有地方公务人员好像事先统一了口径,都作如此相同的答复:传言“佛朗机”行走者会吃儿童,完全是胡说八道,是谣言,绝不可相信。话讲得掷地有声。接着,又轻声慢语地说:不过,即使这是谣言,我们提防一点,又有什么坏处呢?(多年以后,我才弄明白这句看似浅显的话是多么的厉害。)
  这个“佛朗机”行走者梦游一样游到了京都大学堂附近,忽然内急,(内急是一个雅词,我们部落现在连不识字的儿童也使用这个词,如果说上厕所、小便、大便等,会被别人笑话死的。太粗俗了。这也是我们部落高尚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个“佛朗机”行走者,弯下腰、夹紧两腿,东望望,望见的是T师爷的标准像;西望望,望见的还是T师爷的标准像。就是望不见自己想要找的茅房。他实在受不了了,就急慌慌小跑到一棵老柳树下,见四周无人,就解开裤子放松。
  放松完毕,这个“佛朗机”行走者松了一口气,系好好裤子,抬起头来,又看见老柳树上也挂着T师爷的标准像。于是,摇着头自言自语道:“要是少挂一点T师爷的像,多建几个厕所该有多好啊。”
  当然,这个“佛朗机”行走者是用母语讲这句话的。而我们部落懂得“佛朗机”语的人是非常少的。
  说完,该行走者侧身提起行李,准备继续他的行走。只见四面八方已有无数的民众朝他冲来,这些狂奔的民众手里攥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木棍、石刀、铁铲、火钳等等,这些平常各有用途的工具,都统一变成了一个用途:那就是狠揍这个污蔑我们部落首脑的异端。
  这个“佛朗机”行走者一见这个情形,大惊失色,挥舞着双手,“哇啦、哇啦”想解释什么,早被第一个冲上来的民众一棍子打倒,紧跟上来的民众争先恐后地一齐动手,打到最好,这个“佛朗机”行走者被打消失了,他的尸骨被打成尘埃,与泥土混为一起,不能分辨。
  于是,民众们围着老柳树跳起了部落舞蹈。等我和我的同窗闻讯而至时间,已经看不见恐怖的杀戮,只看见欢欣鼓舞的民众,我的同窗受到这些民众的感染,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和他们一起舞蹈。
  
  五十、部落舞
  
  
  域外他邦皆有国歌,我们部落也有部落歌。T师爷认为,歌舞不分家,我们不仅要有部落歌,我们还要有部落舞。
  部落舞的编舞是一个思考周全的才子,他考虑到整个部落民众都能够跳这个部落舞,舞蹈动作编排的要比较简单。虽简单,然而要明快有力,寓意深刻。具体动作是这样的:先一低头,象征我们部落曾经遭受的压迫和欺凌;向前跨一步、一跺脚,象征我们部落民众奋起反抗;然后再退一步,猛地一抬头,并将头向两侧摇晃、面露微笑,象征胜利,扬眉吐气。
  重复······
  正因为部落舞简单,民众与舞蹈家一样会跳,外行看一个普通民众和一个舞蹈家共同跳部落舞,是分不清优劣的,只要专家才能看出些许端倪。所以,想把部落舞跳得出色也就难乎其难。
  传说,T师爷看了部落民族舞联合社(相当于国家民族舞剧院)部落舞表演的录像后,又观看了民众代表的部落舞表演录像,对舞蹈家的表演很不以为然。T师爷的意思是:舞蹈演员向前跨一步之后跺脚之前,身体要有一个几乎要扑倒、然而未倒的动作,以象征部落反抗压迫的险象环生,以及取得最后胜利的艰难。
  这个传说,是在部落舞联合社大司舞(相当于社长)和亲朋举行的晚宴上传到他耳朵的,本来谈笑风生的他一下子吓得面如土色。他那正嚼着菜的牙齿,把舌头咬得鲜血淋漓,他双手捂着嘴巴,软软地瘫在地上,同时伴随着小便失禁,雪白的裤子湿了一大片,潮湿处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
  部落有相当部分的官方消息是靠传说传播的,靠传说传播有许多的好处,比如:速度快;节约官方资源;最重要的是可信度高。这就不难理解,民族舞联合社大司舞为什么一听到这个传说,没有丝毫的怀疑就直接吓到了。
  他是被抬回家的,他妻子在阿姨(相当于女佣。我们部落倡导人人平等,尊重劳动。所以,“女佣”这个词在现实生活中已经禁用,只有像考古工作者等专业人士,根据研究需要,才可以适当使用。)的协助下,帮他换衣服,他无神、空洞的双眼对什么都视而不见,他妻子和阿姨帮他换衣服也好像与他完全无关,他一点也不配合。害得两个女人气喘吁吁。
  忽然,他蹦地跳起,两眼炯炯发光,脸色发紫,阴沉地吼道:“快把那双胞胎兄弟给我叫来。”
  双胞胎兄弟是民族舞联合社的台柱。当然,也是我们部落第一流的舞蹈演员。大司舞给他俩下达了一定要把部落舞中,也就是T师爷提到的险象环生的意思跳出来的命令。
  这对孪生兄弟接了命令,这个命令十分沉重,压的兄弟俩踉踉跄跄,回居舍的路上几次差点跌倒。
  这对孪生兄弟不分白天黑夜刻苦训练,并将他们跳的部落舞录像,然后,兄弟俩一起观看,找不足,再修改。他们俩反复训练、观看,反复琢磨、研究,始终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两兄弟终于绝望了,
  兄弟俩头靠头躺在练功房的地板上,商量着。最后,弟弟神情冷峻地对哥哥说:“哥哥!我看只能如此了。”哥哥也异常地冷峻,因为他俩是孪生,而且天天一起生活,一起练功。弟弟想到的,哥哥一般也能想到。这就是默契。
  哥哥明白弟弟“只能如此的”意思。哥哥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角的泪水如同动画中的小老鼠一样,淌一下、停一下,给人贼头贼脑的感觉,最终如泉涌一般。
  兄弟俩就这样在那里躺了许久,哥哥睁开眼睛,眼睛红红的,他不好意思直视弟弟,瞄了一眼弟弟,发现弟弟的眼角也有泪光在闪动。他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弟弟,也只能如此了。”
  兄弟俩没有明说的“也只能如此”,原来就是在两人的脚脖处将通向脚的重要神经割断,让脚和大脑失去联系。
  这个方案得到了民族舞联合社大司舞的赞赏和支持,表扬了他们兄弟俩为艺术献身的伟大精神,并由他安排了合适的医生。
  兄弟俩手术后,再跳部落舞,那个欲跌倒未倒的动作就做得十分到位。因为这个欲跌倒未倒的动作不是表演,而是真实的要跌倒而未倒,真实的是不能用“像”来表述的,如果实在要用“像”来表述,那就只能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像”的了。
  兄弟俩再一次的表演,博得了T师爷的首肯。官方媒体报道说,T师爷看了兄弟俩的表演,非常高兴,甚至可以说这样的高兴是很少见的。
  因为是官方媒体报道,T师爷到底高兴不高兴?高兴程度如何?这都让民族舞联合社的大司舞琢磨不透。
  不久,这对孪生兄弟就获得了部落功勋演员的光荣称号。这就从侧面证明了T师爷的首肯和高兴。
  大司舞由此也就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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