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流金岁月(散文) ——与澜在一起的日子
【一】流金岁月
与澜相识于那个下午,父亲将我送至这所学院时,那时已开课一周了。有点不情愿的意思吧,想重读,并不想入一个不喜欢的专业。那时与自己对峙着,对峙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在一楼的窗台往下跳时摔昏了,然后就不醒人事地被送进了医院。于是报到就晚去了一个星期。
恰逢宿舍走廊空无一人,只临舍有洗衣的沙沙声传出来。无事可做无处可去时不禁伸头朝里间探去,澜抬起头,冲这边一笑,那笑很好看。我想我与她的缘就是这么一笑开始的,从此后,也不知谁是谁的跟班,有她便有我,她不在,别人也会问,雪儿,澜呢?
这倒是个很有趣的组合,澜很外向,而我相对她安静些,尽管我从前也很喜好动,但终究因为一场不知名目的病让自己成了场外看客。于是我便常常让她拽着,看她生龙活虎地在运动场上抢篮球,抢着抢着,她就拿那个可怜的对手女生当了坐骑,她脸红红地,那女生脸也红红的,她当然是得意洋洋,而那女生肯定是恨她恨的。
近朱则赤,她大概颜色偏偏赤得发黑,于是一向乖乖女形象的我也变了,变得有点不走正门,跳起了围墙。想想那么高的墙翻来翻去的,真要有点功夫才行,好在小时候也练过走大墙钻地道,当然一练便找到了感觉,不过我不大喜欢当那个出头鸟,出头的一定是她,因而我的野性很隐蔽,一度让她炫耀说她在拯救我这个人,随她自作多情地想呗,反正我也不会少一块肉。这样的时候,她的顽皮与我的“内敛"要撞车,便有这么个定论产生了,我学坏了,是她带的。
想想翻墙头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翻墙,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时翻墙的都是成双结对的男生女生,人家是谈恋爱谈昏了头忘记了时间,而我们都去做什么去了?东林苑安乐街森林公园好像不大对路,那也都是小情侣们去的地方,影院呢?印像里好像是有过那么两次。大概,我们翻墙也不是日常行为,绝不至于飞檐走壁成瘾的。
吴科长不遗余力地抓翻墙的现行,那名目是“蹲坑儿”。这所院校有着封闭的传统,想在那个梅院长的直接领导下,在系贾主任的亲切关怀中,学生科吴科长每晚都责成一干人查晚归翻墙的,吴科很敬业,她有时连亲信都不信,亲自抓晚归。这情形重点抓男女,我与澜这样的女生不作重点,顶多在一阵紧锣密鼓的批评教育声中,听到一句两句关切的话:“女孩子千万别到处乱跑,这社会多乱啊!”于是我们的头就会点得像鸡啄米一样,谦卑得让人都不好意思再披头盖脑地数落。
【二】在雨中
其实有时候人很喜欢幻想的,就比方学姐琨,那时一边哼着在雨中,一边对着那个帅老头刘家昌一脸虔诚地幻想一样。琨酷爱唱歌,嗓音特好,其实听她的在雨中,比起尤雅的原唱来一点也不逊色。琨没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容,一段大好的时光,可灿烂得发紫的日子,也索性着跟她捉迷藏,总是让别人看着没谱儿。琨唱起歌,最合适闭上眼睛听,当然她的爱情,东北师大,也让这些学妹们没见到影儿。
忙着逛安乐街林苑路,数着斑斑树影依遍植物园里直挺的树干,一支小沟渠让人越来越去的,窄窄的,于雨后凹陷。其实蓬松的雨帘多多少少会令人悸动,在不经意间,便如学姐琨那样,自我陶醉。总幻想着雨中一把伞的情致不期而遇,当你跳过那弯浅水,水中只雨滴点点,还有你的支解的影子在那,晃晃,晃晃,和你的呆滞深情地对望。
雨四平八稳地掠过,因为有澜,她就像一道横断山脉,总在我的前面遮风挡雨,以至于雨帘外的纷纷扬扬,我都用不着操心湿了几缕发,乱了几棵藤。
倒是澜开始不着调了,与那个厚眼镜眉来眼去的。落单的我自然一番不怀好意,横竖挑剔着:吊儿郎当,一不帅二不高,那瓶底厚得要影响眉目传情——你再怎么说,这澜还照旧地与眼镜私会。自觉无趣,在一片索然无味中,暂别诸如食堂床塌之类的可吃饱了睡得天长地久的幸福的源地,长途短途地旅行去了。
北方大好河山的壮美于我还只是意会,满肚子叠加的词也描不准春秋底色,墨绿橙黄已尽的十一月的确还不是旅行的时候,与其说旅行是看风景,也倒不如说散心情。好在有的是时间可以走着,有的是心情让自己的身影走在别人的视线中,然后同路,然后追随一场不期而至的初冬的雪,延伸一地雪中的足迹。那也许就是想不起面容的随行,喜欢站在我的身旁,让夜色未尽黎明未来时的桔光,柔柔地打量纷落的雪意。
似乎这是一个插曲了,让我看做是一个华丽的梦境。我从未想过让这梦延伸下来,延伸至通亮的上午。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窃忧窃喜中小小的回味,登在院刊上,那上面没署名,也没想让澜知道这事与我有关。
而他却找到了我的系,宿舍,我和澜恰巧出去了,也不以为然地放下了此事。
不知道很多戏剧是怎样酝酿的,第二次他来的时候竟纠集了七八个帅哥,好像是精选上来的似的,在我的宿舍里成了新闻。这次我没在,澜接待了他们。我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找到他问个究竟。
其实我不明白的事真不少,那是澜背着我,先纠集了一帮靓女上他的院校探班,一个来,一个去,只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第一次生澜的气,没和她打声招呼就走了,在别处过了一夜。早间回时,她半倚着我的被,和衣,她一夜未眠。一下子心不安起来,看她红红的眼睛心疼。揽过她的肩,把她抱住。她低低的声音让我听见了,傻子,我怕你受骗了——
【三】圣诞礼拜
记不得那时候信仰过什么,就是好奇。好奇阿列克谢耶夫教堂那个空空而高高的圆拱状的顶楼。我一直仰着头往上看,仰着头看也没看出个什么缘由来。就像我这时看现在的这座城的一处天主教堂,圆圆的屋顶金光灿灿的,其余也并未对天主教堂内部有更多的了解,更不了解许多教义。去过几次信徒们举行的圣诞聚会,以及上帝之子复活的仪式,一杯酒被传来传去,一只饼也由传出者一直传,再传回他手里。那只饼只作为一个道具,关于谁有资格享用,那是最诚挚的人们的一个准则。我不了解这些,只是作为一名旁观者列席了这样的PARTY,只想把这些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听第几页的几第句的诵读,唱诗,然后在仪式后享用一名韩国传教士的日本夫人做的简单的日本料理。
与以往的记忆大相径庭,这些集会也不在教堂,没有教堂圆形屋顶的回音。朋友说过一则有趣的事,他小时候很好奇金色的圆顶,金光灿灿,他以为是金子做的,于是他登上那圆顶,用刀子往下割过那层镀金色,为此他爸打了他,赔了人家钱。当然这只是笑谈了,非诚勿扰里的谁见一处教堂就下去忏悔,让上帝倾听他的心声,那也添加了些笑料,全不是人家这种文化中的内容吧,所谓无知者无畏,大概如此。
想起那年与澜去天主教堂聆听圣诞礼拜的情形,那时的圣诞远不如现在那么喧宾夺主。这座城市向来不缺西方元素,满是异域风味的建筑群里,教堂建筑就布满全城。无所谓是信仰了,融和的滋味里,果戈里大街的这座教堂如今也沿用至今。不过许多各门各派风格各异的,于建城时与东西方文化一道购筑了这座城的教堂建筑,大多要么被废弃拆除,要么只粉饰了外延而关闭了内部,真正对外开放并用于礼拜的会所已寥寥无几。
举着那些那些枯燥的经济学原理会计基础统计数字与国际金融的一篮子理论,有时很抵触那些或有的资产与负债,那些期货的概念里,许多资本让人们以预期的形式投身在未来打滚,期许着鸡生蛋蛋生鸡,好有一个美得很的钱途。我向来对数字不甚敏感,对于预期这类事总不十分感兴趣,恰逢澜也是个玩儿心很盛的人,于是一拍即和,她拉起我以各式的名目逃课,当然圣诞节是最好的借口,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也恰好我的那个死党吆喝着去拜天主教,我也就顺便亲例了一次圣诞礼拜。
东西方融和滋味的圣诞的确有点意思,那时候教堂的大门是朱红色的,这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还是有了点东方的变异,门脸上贴服着恭贺圣诞字样,而门柱上高悬着的完全中国元素的大红灯笼。
天尚早的时候还没有礼拜开始,朱红大门并没开,所以我们沿着一条窄窄的砖砌小路走台级,从侧门进入礼堂。靠近门的地方一群人围坐着,一个传教女人讲着耶稣。和我年龄相仿的那个男生边翻着女人递过来的经卷,边问着书里的故事。其实我对这些知道的仅仅是那些人物的名字罢了,至于什么解罪啊的,就如看那幅最后的晚餐的油画,看的只是表面故事,只是犹大的背叛,而别的什么,都没有什么印迹留下来。
这处大概是省内所有信徒最大的集会点,因而聚集着远路而来的外乡人,他们没有在外找住所,只在教堂靠墙的边缘用凳子搭着临时的铺。往里转弯那就是这些人坐靠的地方,也有躺着的。那时离晚上的礼拜还有段时间,于是人们就这样休整,等着礼拜开始。
暂退出来在对过的商场等待,到天完全黑下来时,我们再来登上大殿的木楼梯,里面的场面把我们惊呆了。大殿四处跪满了人而不是坐满了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单腿跪了一下,双手合十胸前,然后站起来,走向右边的矮椅,跪下来,又双手合十。我们两人也学着他的样跪了一下,也差点跟着那个人的方向去了,这时从木栏后跑出来一个老妇人,把我们拽到左边的角落,旁边两个人递过两个垫子,我们也就跪下来了。那女人回头问:你们是来看看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她便甩过来一个词: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只是看着那时左边的大都是女人,右边的大多男人罢了。
白衣教士,黑衣修女,这名词大概不陌生,但偌大的场面,如此众多的人聚在一起,也只是在影片里见得到。整个教堂都传不来点声音,我悄悄往四下里看,右侧后面跪着的全是白衣教士。教士怎么也光着头,不知道。看过的洋教士都留头发的,金灿灿的头发。黑衣修女头发都是用黑巾裹着,只露着眼睛以下的面部。澜身旁就跪着一个黑衣修女,我隔着澜上下打量着她,除了面部没有表情外别的也与常人无异。
大多数时,我所享用的那些热闹,不是这热闹里的内容,而仅仅是个场面而已,就象你走过一个地方匆匆的一个掠影。如同这圣诞礼拜,讲台,讲台上方墙面上的圣像,信徒唱诗,红衣主教的圣诞礼拜词。
红衣走出来时,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我极力挺直身体想看清红衣主教的样子,无奈前面跪在木级上的人的脑袋太多了,所以只看着红衣醒目,听音箱里传来的哗哗的翻书声。红衣主教拖着浓重的东北腔,说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但那个爱字如今还记着,因为那个字他读得很土气,用“奈”这个音发出的,听得我跪在那里偷乐了好长时间。
无意于这样的内容,这比起统计学更没滋味,澜早没了兴趣,东张西望着,一会想伸伸腿,一会想站起来,修行对于她来说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时捅捅她,告诫她忍耐,忍耐到了最后,连我的腿也麻得站不起来时,我们俩就不管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了,从人缝里挤出来,在台级上,那个泛着红光的大红灯笼下长嘘着气。
“喏,圣诞快乐!”我们相视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