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
我从县委宣传部下到北湾乡当副乡长那年,张柱子才刚刚被任命为乡武装部部长。柱子文化水平不高,开会勉强能记个笔记,还有许多自己生造的符号。有一次,他在乡职工大会上,把乡财政收入达到157.5万,读成“157万点5元”,令大家莫名其妙,醒悟后又哄堂大笑。柱子说话也粗鲁,给手下人分派任务,末了总要说一句“谁完不成任务日谁他妈!”这句话成了他的口头禅。柱子为人也不咋样。有一次,我和刘青着急去王村处理一起纠纷,不巧乡里两部车都不在,刘青说,借张部长的摩托用用。但我们找他后,他却不借,说没油了。我们说,没油我们加。他又说,刹车坏了,不能骑。但当我们刚出乡政府,他就骑上摩托回家了。从此,我认定此人不好打交道。据说柱子当过生产队长,后来又当支书,因为帮乡里办了一个企业,调乡里来了。其实那个企业刚办成就垮了,乡里背了200多万元债,至今那个黑铁疙瘩还戳在国道边让人闹心呢。柱子因为办企业和乡书记关系很铁,乡书记连续推荐了3年,才把柱子弄成乡武装部长。
两年后,我就调到南口乡了。不时还能听到柱子的消息,说柱子当上副乡长了,说柱子对人说,“我,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副乡长,代表党政军三家呀,乡里离了我转不开”云云。又说他一年报废了两辆车,先是把计生办的一辆新面包开到沟里去了,人没伤着,车却报废了;接着又把林站的一辆猎豹开翻了,造成一死一伤的重大事故,他自己骨盆也摔坏了,住了半年医院。柱子出院后,没受什么处分,却调到城郊乡当党委副书记了。
我在南口乡一干就是五年,这些年柱子年年托我帮他买“金钗”(一种名贵天然药茶)呀、天麻呀、猴头呀等稀缺土特产,说是送朋友。毕竟在一起搁过伙计,我对他托的事很在意。后来又听说柱子要当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了。我不信,还和一个熟人打赌,说:“凭啥呢?他要能当副部长,你就该当市委书记了。”但不久柱子果然当上了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据说为了给他腾位,县里推了一圈磨,还把一个资深的副部长支到档案局了。
柱子当上副部长之后,立马就有了惊人之举。先是把县里一个开矿大户调到部里当办公室主任,接着又把一个搞药材信息发了大财的大款调到书店当经理。宣传部立刻有了活力,他的目不识丁的老婆也到书店当了售货员。柱子的风度也上去了,皮鞋擦得锃亮,头发象水均益一样。
我在南口乡当了五年副乡长后,调回县城文化局当了副主任科员。文化局正好归柱子管。一次,县委宣传部举办理论培训班,局里让我参加。开班仪式上,柱子红光满面地坐在主席台上,上穿黑T恤衫,下穿白裤,分头梳得比水均益还飘逸。主持人宣布:“今天由县委宣传部张部长给大家讲邓小平理论第一讲。希望大家认真听讲,做好笔记,最后还要考试。”柱子能讲邓小平理论?有没有搞错?这些年柱子虽然与时俱进了,但那也只不过是换了个皮儿,他的“仁”也还是生产队长的水平,不讲话还可,一讲话粗鄙俚俗的,就露馅了。我不想听他瞎掰,瞅个空子想溜,到门口却被挡住了。一位负责报名的年轻人问:“培训费交了没有?”我说,没。年轻人说:“那不行,你不听讲可以,不交费不行。”我垂头丧气交了380元出来了。后来县委宣传部通报批评没有参加学习的单位,文化局名列其中。为此,局长把我叫去狠批了一通。
最近又有传闻,说宣传部陈部长年龄快到站了,柱子要接他的班,进常委,当宣传部正部长。这次,我信。心想这里面还有我一份功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