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混乱的青春

　　方净一直忙忙碌碌着，日子倒也过得充实。五月的一天，接到陆开明的电话，陆开明叫他去阊门看旅游节的开幕式。他是之前方净在华南时认识的苏州的网友——也是因为要到苏州工作，在苏州热线上搜索到的QQ朋友。他毕业于中部城市的一所医学院，学的是生物工程，刚毕业到苏州一年的时间，他遇到了无数应届毕业生应业时遇到的问题，搬家数次， 换工作数次，专业不对口，老板炒鱿鱼，工作不适应等等。在忧愁与焦虑中生存，在生存中辗转奋斗。方净一直工作稳定，心态较好，陆开明正处于人生的迷茫时期，而他们居然成了很好的朋友。
　　因为方净对路线不熟悉，两人约好，陆开明下班后到方净工作的写字楼楼下的大厅来，两人一同去。
　　方净与陆开明两人在写字楼附近的小餐馆里吃了便饭，简单的几个小菜，芹菜炒香干、百叶结红烧肉、蚌肉豆腐汤，还有个玉米烙，一人一碗米饭。方净买了单，陆开明吃得心满意足的，摸着肚皮，“吃饱了多舒服！”方净想他常常跳槽，收入不稳定，定是饥一餐饱一顿的。
　　陆开明比方净小六岁，学理科的文艺青年。他出生在安徽一个以徽雕、山核桃闻名的古老乡村，山清水秀而贫穷落后 ，从小体弱多病，但父母十分好强，崇文尚儒，一心培养他读书跳出龙门。陆开明不负众望，博闻强记，考上大本，出省读书。毕业后汇入找工作的大潮中，常常囊中羞涩，自尊与自卑奇妙而矛盾的呈现在他的人格特征中。他因个子小而自卑于他人的魁武英伟，自嘲拿破仑也是小矮个却踏平欧洲；又为自己学富五车仍孜孜向上而栖身于他人陋室檐下而愤愤不平。
　　方净初来华东，陆开明自当向导，热情带她带到合租的房子吃饭，一屋子五六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都是陆开明的老乡、同学之类的，方净穿着小西装，长裙子，磊落大方，皮肤白净红润，颇有大家风范。陆开明他们租了老新村的一套简装房，七八十年代的大橱柜，裸露的电线如爬虫般蜿蜒在墙面桌下。朝存华礼貌客套的打招呼，他是陆开明的大学同学兼上铺的兄弟，他长得面皮白净，个子高大，与黑瘦矮小的陆开明形成鲜明的对比；另一个是朝存华的表弟小光，斯文腼腆。朝存华目前在一家制花公司做流水线，小光专科毕业，进了家德资做绘图员。厨房里跳出来一个瘦小的像精灵般的女孩子，朝存华的女友，也是他们的二房东，小赞，小赞在日资企业里打工。这些人里面，小赞最先来苏州，租了房子，朝存华住进来，朝存华把同学陆开明带进来，又住进自己的老表。
　　年轻人热热闹闹地坐在简陋的铺着报纸与医院广告的桌子边，吃饭、喝菜。菜粗糙而苦咸，酒廉价而昏头脑，像极了他们的青春，苦涩地简单的快乐。
　　小光问及方净有没有男朋友，方净摇头。陆开明呲着大白牙说：“你想追大姐呀！小赞，向大姐传授下你的追男秘笈，说说你是怎么把我们大学的才子朝存华追到手的。”
　　大家哄地笑了，小赞负气地说：“明明是他追我的好不好！”推着旁边的朝存华，“你自己说说，说说！”
　　陆开明拿过一本杂志卷起来放在胸前当麦克风，清了清嗓子：“据采访当事人报道：当事人一，在中秋回家乡的火车上，遇到了回学校的当事人二，两人一见钟情，擦出了闪亮的火花。当事人二为了追随当事人一，来到了当事人一的城市……”
　　众人乐得哈哈大笑，拼命怂恿，“你报的料不猛！再说说！”
　　小赞掣过杂志，一把拍上陆开明的头，陆开明低头躲过。
　　喝醉了酒，有男孩子横七竖八的躺在木板床上，或者上网聊着QQ，小赞抱着朝存华躺在床上。陆开明在黑黑的厨房里洗着乱七八糟的一堆碗碟。
　　方净叭地把灯打开，昏黄的灯光，照在陆开明的身上。
　　陆开明和她说起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这是他们共同的话题。
　　那次饭后陆开明送她回住处，昏黄的路灯，方净打着伞遮着陆开明，冷雨浸入肌肤砭入骨缝，三月的雨敲骨吸髓般的冷，她深深地怀念起温暖如春的南方的城市，可是，她回不去了。陆开明年轻的脸上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年轻真好，虽然生活委顿，但他没有被现实磨灭热情。
　　方净已经不年轻了，二十八岁了，原来柔软的心已经逐渐磨练得僵硬结壳，尘封的感情至今不敢轻启。参加旅游节后的游人渐渐散去、归去，她和陆开明倚在古老的万年桥的栏干上，喝着啤酒，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桥下的点点灯火和画舫，繁华过尽后的苍凉弥漫上心头。
　　陆开明一个劲的说笑话，方净后知后觉的笑笑。
　　陆开明说：“大姐，你是因为感情的困扰么。你学学小赞，在我们眼里，小赞其貌不扬，学历又低，初中还没念完，都找了朝存华做男朋友呢？你工作稳定，容貌也不差，走出自己的世界，放眼去找找，肯定能找到自己属意的那个人的。”
　　方净叹喟了声：“万事随缘，不可强求！”若说她看到现在的年轻人的青春混乱粗砺，她的青春，同样的混沌糊涂。她爱过一个人，隔水观荷般，别人都说他矮，貌不惊人，而且已婚，但在她眼里，百般皆好，如鹤立鸡群，目如深潭看尽世间千般繁华。爱一个人，或许心中想着他，永远靠近不了是最美最好的。可是，他们偏偏在一起了，在他老婆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得到了，但她的感情自此有了抹不掉的污点。
　　这个男人告诉她几个道理：人都是为自己活着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做事，先利己，再利人。
　　自己要对自己负责，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别人只是旁观者。
　　所以她要对自己负责，对自己双手奉上的感情负责。再经历些世事，那个薄情的男人说的，未尝不是真理。一段无缘无故结束的感情换来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总比扑嗵猛的摔个跟头来得痛，来得刺心锥肺。
　　打包行李、打包感情，方净义无返顾的来到了华东，可是华东的工作困难重重，何时能拔开迷雾，守得云开见月明！
　　喝酒使人沉醉，咖啡使人清醒，在清醒时，会更痛苦迷茫。
　　“如果你真的打算独身，你要为自己做好规划。”二十二岁的陆开明说，“我最近在看《规划你的未来》这本书，没有人能许到你未来，永远不要哀叹你的命运，你将自己造就你的命运。”他的黑眼睛在暗夜里熠熠发光，“最近，我很相信精神的力量。”
　　方净笑了笑。
　　“比方，你要规划你的金钱，把每个月的工资分成七份，存储一份做为紧急备用金，给父母一份尽孝，花在学习提升上一份，用于投资一份，生活必需品一份，固定存储一份。还有你的时间，你花多长时间在你的工作上，多少花在学习上，多少花在交友拓展人脉上。”
　　陆开明虽然频繁的换工作，但是铁打不动的存钱，二百三百的存，存了坚决不取出来。他的生活非常节省，非生活必需品不买。他说，这是生活经验告诉他的。
　　“我大四快实习时，青春骚动呀，学校里的女孩子看不上我，追也追不上。后来在QQ上认识一个女孩子，聊得很嗨，很有意思的。对方对我也很有意思的，我心一激荡，就动了春心。她在广西，说在那做服装生意，生意好得不得了，叫我去看她，也可以在那边找工作。我撒谎向家里要了两千元钱，坐了火车去看她。结果我发现不妙，那边天天说连锁经营，三千八一份，三年成富翁。而她，也是被家里的堂姐骗过去的。我就想办法逃出来，那天是她偷偷送我出来的，看得出，她不是有意要骗我的，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但我一个人逃出来了，她的眼神我忘不了，剩下的钱我给她了，那是我爸妈在山上辛苦采茶叶炒茶叶卖的钱，分分都是血汗钱。青春的骚动也是有代价的，摸了她的手，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愧对自己的父母。为了让我上大学，家里一直都住土砖房，省吃俭用。经此一事后，我感觉自己懂事多了，后来没有这么浮躁了。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或多或少的。”
　　陆开明喜欢长篇大论的说起他的经历，也许这个年纪，非常想向一个成熟的人倾诉他的想法与观点，获得认同。又因为他是学理科的，总喜欢总结分析。
　　异乡的城市，方净与年轻的陆开明，还有陆开明的嘻嘻哈哈总是制造热闹与快乐的同学玩在一起，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
　　混乱的青春体验，带给人的是伤痛与伤痕，虽然可以平复，但心境却不是原来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