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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嫂子(小说)


作者:路边的树 秀才,1247.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13785发表时间:2014-03-02 21:43:29

嫂子病了,是不好的病。
   嫂子的时间不多了。嫂子刚过四十。
   我专门回老家去探望嫂子。再不回去,可能就永远见不上她的面了。
   老村长还没死,脑门光光的,脖子细细的。依靠着墙壁,躺在门口一堆破褥烂被里。明晃晃的阳光下,他肮脏干瘪的躯体,眼眶深陷的头颅,像骷髅一样,狰狞的惹眼。
   我惦记着嫂子,脚步急急而惶惶,内心焦躁而惴惴。但活死人一样的老村长,却看到并且认出了我,嘴里呜呜啦啦的,朝公路上的我打招呼。于是,粘稠的涎水,顺着嘴角奔腾而下,把围在脖子下、深秋树叶一样的一圈黑脏毛巾,浸透得,在阳光下像盔甲一样闪闪发亮。
   我只扫了他一眼,仍旧目不斜视的径直往前走。
   门前村长的儿媳妇,撅着磨盘一样的大屁股在摘黄瓜。摘下了一根黄瓜,在衣襟上拭拭后,咔嚓咔嚓咬了几口,把黑绿的皮和苍白的瓤砰砰的吐到脚下,对我笑笑,说狗蛋回来了啊,你看这老怂,年轻时,费事得像头种公牛,现在遭报应了……这老怂,舔了一辈子沟子,天天像一坨鸡屎样摊在门口上,一看到路上有干部模样的人过往,这老怂,舔沟子的老毛病就又犯了!……老怂,干部都是你爹么?我顿顿给你端吃端喝,你还朝我翻白眼!再翻,看另一只眼睛,睡觉也闭不上了。家里可没有那么多毛巾,来给你睡觉时捂眼睛!
   躺在破栏里的村长,又开始大声的屋里哇啦。
   村长儿媳妇,把嘴里咬嚼的半截黄瓜,径直甩了过去,砸在了村长脚下的土堆中。把一只用黑鼻子,在地面上来来回回翻检搜索的黄毛脏狗,吓了一大跳。这黄毛狗吱吱呜呜的夹着尾巴跑出四五步后,回过头确认没人奔撵追打,于是猫着狗腰,飞快的过来叼起黄瓜,钻到了回回家柴垛下的阴凉处。
   村长家的儿媳说,狗蛋,你不知道,王球娃那个老怂害了我啊!把我嫁给骚猪子那个瓜种儿子。我王翠花这一辈子,算是活活瞎了!……老怂,你到底啥时死价,你不死,我就死!
   王球娃,是老村长的亲家,是村长儿媳王翠花的娘家爹。骚猪子,是村里人当年给老村长起的外号,没有多少人知道,老村长的大名,其实叫作马来财。
   嫂子家,就在老村长家的斜对面,房屋整齐排场。屋脊的红瓦,在明媚的阳光下,红的渲净,红的的耀眼。我知道,嫂子从银川回来后,用自己挣的钱,修下了村庄里最漂亮最宏大最张扬的这一院房屋。现在,嫂子的两个孩子,大儿子正读大一,小儿子刚升高三。可嫂子,却病了.
   村长儿媳看见我朝斜对面嫂子的院落里张望,于是迅速地凑到了我的面前,我看见她的厚嘴唇上,沾着黄瓜的一层淡绿色。
   狗蛋,你不知道吧?那个婊子,从银川卷回了一大笔脏钱,竟修了这么一院富态的房子!挣了钱,也赚下了病,——脏病!……是脏病,浑身烂光,才能咽气!该!当年她妖精狐媚的勾引这老怂,处处占便宜。如今,这对狗男女,你看活的啥人么!……狗蛋啊,你到了她家,不要吃他们的东西,连水都不要喝。那脏病,会传染的!
   我嗯嗯着,匆匆急急的挪动步子,来到了嫂子家的大门前。
   在抬手敲门时,我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心里有愧疚有心痛还有急切。
   我大声的叫门,嫂子,我是狗蛋。
   用手一推,发现门却是虚掩的。
   我站在用城市马路转铺的平整的院落里,看见院子中央,挺立着一颗葳蕤的雪松。树下,有一张大理石圆桌和两把竹藤椅。桌椅上面,都蒙着一层黄尘。雪松像一把张开的大伞,而阴凉处的石桌藤椅,黄不拉叽的,像揭了席面的土炕。
   是狗蛋吗,你先不要进来……在院子里等一会。
   是嫂子的声音。依旧圆润清亮,还有,泼辣辣的娇媚。
   都到这地步了,还讲究个啥……洗什么脸,狗蛋兄弟又不是外人。大半辈子,就你讲究忒多!恋社堂哥的声音,还像从前一样,瓮声瓮气的,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这地步怎么了?即使到老、到死,——哪怕现在就见阎王爷,我也得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静静的。得了瞎瞎病怎么了?我是女人么!去,把毛巾沾上水,我擦把脸……”
   听到屋里俩人的对话,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嫂子年轻时光洁妩媚的脸庞,想到了我少不更事时的青春萌动,和那时对嫂子的深深眷恋,及潮水奔涌般的冲动……
   我走进了屋子。嫂子半躺在被垛卷上,额头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湿毛巾。嫂子脸色苍白,眼眶深陷,但眼神黑亮,嘴唇棱角分明。嫂子往里挪了挪,拍拍炕头,示意我坐在她旁边。
   我坐在了炕头上,嫂子,躺在我旁边。
  
   那一年,我二十二,嫂子二十七岁。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喝多了,吐得稀里哗啦后,像死猪一样躺在炕上。嫂子,就坐在炕头上,坐在我旁边。
   那一天家里没人,我想不起来是和谁喝酒、到底在哪喝酒、又喝了多少,反正,是醉了。喝醉后,心里焦躁憋屈还有压抑,在院子里打狗撵鸡,故意闹得乌烟瘴气。酒壮了胆后,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引起隔壁嫂子的注意。因为,我一直对嫂子怀有不可告人的、蠢蠢欲动的念想。早在十六七岁时,我就对嫂子,产生了急于亲近的向往和难以抑制的冲动。嫂子的敛眉浅笑,嫂子饱满的胸脯,嫂子那总是笑盈盈的眼神,嫂子那粗黑的下垂的辫子、还有走路时被辨稍轻轻刷打的浑圆突出的屁股,还有嫂子那风风火火的走姿、匀称柔韧的身影,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陪伴着我一天天声音低沉喉结突出,嘴边长出毛茸茸的胡须。
   对嫂子,我是爱戴和尊敬的。但对她的爱欲,又是清冽明显而无法自拔的。
   那天,我在院子里闹腾累了,公鸡飞跳到墙头上嘎嘎的乱叫,黑狗蜷缩在窝里,只露出狗头怯怯的打量着我。但嫂子,还是没过来看我。
   我七仰八叉的躺倒在炕上,翻江倒海的吐在地下时,嫂子却进来了。
   嫂子弄湿毛巾拧干后,给我擦拭脸上的秽物。嫂子说,狗蛋你个海兽,喝那么多酒?把地下吐得像猪窝!这么脏,看将来娶下媳妇后,晚上不给你挨身子。
   嫂子弯腰给我擦脸时,她胸前的凸起,随着胳膊的伸展,活活的跃动。我的心,跳得像要破膛而出,脸火烫火烫的。
   嫂子看着我的眼睛,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脸,说,狗蛋,脸红得像下蛋母鸡,做了啥亏心事?还是心里正想着干啥坏事呢?
   我胡乱抓住她的手,迷迷糊糊的说嫂子,你真美。
   我没看她的脸,是不敢看。我的声音,磕绊颤抖,像是在对着墙壁呢喃呓语。
   “傻瓜,美什么。我正好看的时候,你还是小屁孩呢。现在都两个娃娃了,老喽,……什么地方老了,只有我自己知道,呵呵呵呵……”
   嫂子笑着,离的很近,她的眼神更加明亮柔和,像能融化积雪坚冰的太阳。我继续躲避着她的眼睛,含混不清的说,嫂子,我想……
   嫂子坐直了身子,两手捏着被子的一角,声音变低了,说,狗蛋,你真想?你醉了……
   接着,嫂子叹息了一声,说你往过挪挪……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你可别后悔啊……嫂子我也不是什么金贵人,和你耍,我愿意……
   我的心,跳得好像快要窒息。喉咙,也干得像要冒烟着火。
   嫂子抬腿上炕了,在我旁边悉悉索索的脱衣。嫂子说,你哥他,去烤烟地了……
   我扭头看见,两条白腿,向延伸的铁轨一样玲珑笔直。可是,在两条铁轨逐渐变粗、终于交集的狭窄三角处,一片耀眼的红色织物上,缀着一块显眼的黑疤。
   是补丁,红裤头上的黑补丁!
   我的头脑,就像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一样,一下子豁然明亮和清醒。我感到了罪恶,感到了自己的龌龊。
   我立刻翻身坐起,按住了她解纽扣的手。
   我说,嫂子,对不起,我是真醉了……我不能祸害你,虽然我……喜欢你。你走吧,是我不好,我不能对不起我恋社哥哥……
   嫂子的手僵住了。她叹息一声,缓缓的穿衣下炕后,在我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掖了掖我的被角,说,那我走了,你好好睡,睡一觉,酒就醒了。
   嫂子轻轻关门,走出了院子。
   我躺在炕上,心跳平静了,太阳穴上汩汩冲突的血液,也缓缓流向了心房和四肢。
   从下午到第二天早晨,我没出过屋门。我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不想见任何人,怕见任何人……
  
   现在,嫂子就躺在我旁边,脸颊消瘦。小巧的鼻子,突兀的高耸。
   嫂子说,狗蛋,没想到你能赶回来看我。说着,嫂子的眼睛湿润了,急促的吸了一下鼻子。
   我说,嫂子,好好养病,什么也别想。想吃什么,给我说,我买给你。
   嫂子说,啥也不想吃,我没几天了,你还是别来了。我这病,不好。
   嫂子继续说,病了后,什么也不争也不想了。清清静静的,一个人想一些过去的事,也挺好……狗蛋,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我不是个好女人。我脏,我有过好多男人。
   旁边的恋社堂哥,急促的嘟囔说,病糊涂了,胡说什么呢,看狗蛋笑话!说着,从怀里惶惶急急的掏出烟锅,蹲在了桌子腿边,用缭绕的蓝烟,笼罩了胡子拉碴的面孔。
   恋社哥,是庄里的窝囊人,而嫂子,在家里则是实际上的一家之主。
   恋社哥脾气蔫,在人前不会说来回话,又没有手艺。在以前,家里的日子过得甚是凄惶。恋社哥最怕的人是老村长,老村长当年在庄里,既当牲口牙子,又拳脚厉害,能踢能咬,是个厉害角色,更是个恶人。可惜,儿子没有继承老子的伶牙俐齿和凶悍霸道,老实的像个榆木疙瘩,三脚都踢不出一个屁来,我们都叫他面瓜。面瓜整年整年被老子辇到外地的建筑工队上出苦力挣钱,只有在正月里,才能看到他在村里的阳坡上,一边听闲人说东道西,一边翻着厚嘴唇憨笑的声影。
   村里人都说,村长给儿子娶的媳妇,实际上,是儿子用的时间少,老子却用的最频繁。
   老村长是村庄里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皇上,很多年轻媳妇,都曾经是老村长宠幸过的嫔妃。在村子里一年四季闲人不断的牙岔骨台台上,老村长唾沫横飞肆无忌惮的宣扬他与很多女人睡觉的起因经过和细节,是我们村庄里常见的一幕风景。
   当然,老村长占有过的女人,都得到了好处。或多或少的,或明显或根本看不出门道的。
   老村长四处宣讲他的艳遇和风流史,不避辈份,也不避小孩。在饲养站的场院里看露天电影时,和一大群老光棍小光棍闲扯,叼着黑粗雪茄的村长,对裤裆总是湿嗒嗒散发着腥臭的二歪说,二歪,你个瓜怂,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十六七的小伙子,算是白活了……过来,老叔给你出个主意,让你享上一回男人的福。……等你姐睡着了,我跟你说,你就用你身上最硬的东西,去戳碰你姐尿尿的地方,你姐骂你打你,你都甭理,知道吗?……
   二歪是村里的傻子,只知道出死力气干活,话都说不完整。
   二歪的姐姐叫小旦,人长得好看。姐弟俩父母死得早,两年前,姐姐找了个上门女婿。女婿是塬那边的山里人,脾气犟,又长得人高马大,天王老子也不怯,但还是很疼小旦的。
   小旦女婿,在村里,是老村长不敢招惹的厉害角色之一。
   就有一晚上,老村长摸索到小旦家里表示殷情关切和周到慰问,竟被那汉子端着猎枪,追出了二里地。枪口喷射出的细铁沙,打在了村长屁股上,一下子揭掉了大裆棉裤的一半。村长光着屁股,在草垛中钻了一夜,第二天还都不敢回家。
   在村长的怂恿下,二歪兴高采烈的回家了。第二天,人们看见,二歪早早就在村巷里转悠,头上覆盖着几个青紫的肿包。二歪前言不搭后语的向人们诉说了昨晚的经历,差点让村人笑掉了大牙,成为村庄荤段子里又一个盛传至今的典故。原来,二歪晚上回去后,绞尽脑汁的想,终于发现,自己身上最硬的地方,就是脑壳。老村长给自己出主意,是用最自己身上硬的地方,去碰姐姐小便的地方。于是,二歪就在姐姐的屋外,俯蹲下身子,一遍又一遍用额头撞击姐姐放在墙角下、那个结着一层白色尿垢的尿盆,把自己累得气喘嘘嘘碰得鼻青脸肿。
   村人们笑过后,都说老村长又骚又坏,纯粹是头老骚猪,肯定不得好死。于是,大家在背后,都不叫他村长和他的全名了,叫他骚猪子。大人叫,小孩也这么叫。提着马扎晒太阳的老汉说,骚猪子他爹怎么几天不见啊,不会是把伙食帐算了归西去了吧;手里拽着小孙子的老太婆们说,骚猪子又从供销社推回了一辆飞鸽自行车,新格铮铮的;小媳妇说,看,骚猪子又领着翠花去县城看病去了,再不看,就给面瓜把亲兄弟生下了……你瞧那腰身,笨的像辘轳;大姑娘说,二丫,跟我到骚猪子家,去取上头发下来的碘盐,那骚猪子的眼睛像长虫,冷冰冰骚兮兮得怕人;放学的路队上,伙伴们和我说,骚猪子家的彩电真好真清晰,没有一点雪花……咱们好好念书,等将来挣钱了,买它一台狗日的彩电!
   那天,我和恋社哥哥,赶着八头黄牛,走在把村庄一分为二的沙石公路上。
   我愿意和恋社哥哥亲近。因为,漂亮的嫂子是恋社哥哥的老婆,还因为恋社哥哥从来不对小孩恶声恶气,总是见人嘴一龇,露出一口黑牙,笑得两颊上皱纹波涛荡漾。还因为他勤快,两家的八头牛合并在一起后,一人在后面赶,一人在旁边的庄稼地畔堵截,轰轰烈烈的赶到山里。到了山里,我可以躺在草丛中睡觉,我可以看闲书,我可以上树摘核桃,把青涩鲜嫩的核桃吃的嘴唇发紫,指头乌黑。我知道勤劳朴实的恋社哥哥,必定会把我两家的牛,用心经管得规规矩矩,被肥嫰的青草,吃的肚子和脊梁一样荡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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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以嫂子为主线,演绎了一个村庄的风流韵事,笔墨贴近生活,人物刻画的活灵活现。嫂子是个漂亮风骚的女人,也是个能干持家的女人,通过狗蛋和嫂子的接触把一个泼辣妖娆的女人的一生展示给读者,反应了当时农村社会的现实一角。村长的霸道和无赖,恋哥的憨厚和容忍,狗蛋的欲望和矜持,都演绎的生动真实。嫂子的大瓦房建好了,嫂子却病了,得了见不得人的病,这里有反应了现实的无奈和生存的人格异化,令人深思。谢谢路边的树赐稿星月。【编辑:草莽】【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3042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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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14-03-05 22:19:52
  恭喜获得精品。
回复1 楼        文友:路边的树        2014-03-09 11:57:01
  谢谢您。
回复1 楼        文友:路边的树        2014-03-09 11:57:08
  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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