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还两个星期就要到了，小英的母亲又开始犯愁了。她为给小英的班主任送上什么而苦恼不已。小英的父亲刚下班回来，她立刻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回来得正好，这次你给个意见，我们给孩子的班主任送什么好？”
　　 小英的父亲是工厂里的一名注塑机师傅，元旦要放假，厂里最近加班加点，平时一天上10小时的班，现在要上12个小时，甚至14个小时。他拖着一身的汗酸和机油气味，满脸疲惫，边脱下那身油迹斑斑的工作服边说：“你自己决定，孩子的事不都是你拿主意。让我说，你就别再送那什么礼了，咱们家小英哪年学习成绩不是第一名，你这样学人家给老师送礼，不明摆着教坏孩子？现在的老师也真是……唉！”小英的父亲说完直摇头。
　　 “哎！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接过丈夫换下来的脏兮兮的工作服说，“大家都争着给老师送礼，我们不送成吗？”
　　 “有什么打紧？别人送礼，那是别人的事。换作我，绝不做这种败坏社会风气的事。”小英父亲义正言辞地说。
　　 “嗬！你还能起来了？”小英母亲正要挂起衣服，这会停下动作看着他说，“我一心为孩子着想，在你眼里倒成了败坏社会风气的罪人了？你就是一根榆木脑袋，上次你若听我的，给你的顶头上司送个红包什么的，你也不用每天穿这件油腻腻的破衣服回来了！” 她抖了抖手里的工作服，仿佛这是一面胜利的旗帜。
　　 她的话彻底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在厂里兢兢业业，工作一丝不苟，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员工。前年车间里发生了意外，他们组的班长老王因为通宵打麻将，结果工作中出现失误，整条手臂都被注塑机给吃了。厂里要另外提一个注塑机师傅当班长，工友们都觉得这个班长非他老张莫属，论资历，论技术，论工作态度，他都绝对是不二人选。而且，他更有老王向厂领导的推荐信。这可相当于老王指明的“接班人”。可是大家都以为铁板钉钉的事，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车间里一个叫小谢的家伙成了班长。
　　 最可气的是，这个小谢不但好吃懒做，平时三天两头地请假，而且还是他的徒弟啊！作为小谢的师傅，他曾几次多次批评教育过他。小谢当班长后，马上翻脸不认人，忘恩负义地刁难起他这个师傅来了。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他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他心里憋屈，工友们看在眼里都替他抱不平。其实，谁都知道小谢这个人平时就会溜须拍马，见了领导就跟苍蝇见了裂开缝的鸡蛋，嘤嘤嗡嗡地就叮上去了。他能当上班长，这里面的猫腻，大家心知肚明。但能有什么办法？有人十分惋惜地拍拍老张的肩头说：“老哥，你哪方面都好，就差活动领导这一块，功夫不够啊。该下的功夫，还是得下的。”
　　 因为这个堵心事，他才对妻子送礼给老师的事，没有过多的干涉。但在他心里面到底是厌恶这种行为的。所以，对妻子戳他的痛处，拿憋屈事来数落自己，他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嗓音提高了十多个分贝说：“穿破衣服怎么啦？我小葱伴豆腐，一辈子清清白白！咱穷是穷，但行得正，坐得端。一辈子堂堂正正，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哎哟！”小英母亲一下子将衣服挂墙上，转回来双手叉腰，逼视着他语带讥讽地说，“你行得正，坐得端？行得正，坐得端就了不起了，啊？你行得正就能把欠银行的几十万给还了？去年女儿生那场大病，你怎么不堂堂正正地挣钱回来给她医治？女儿的衣食住行，你哪一样能够满足她的，啊？你就是一根榆木脑袋！”她最后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指着丈夫说。
　　 妻子又戳到了他另一个更大的痛处。现在这套住房首付还是和她一起凑的。妻子一直挣得比他多，他每月的工资几乎都拿来还银行贷款了。已还了六年了，凭自己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还要还上20年才能够还清。有时候真的是人穷志短，他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语调一下子缓和下来说：“你要送礼，你就送去。别来问我。我就是不明白送礼跟小英学习有什么关系？没这个必要！”
　　 对于妻子打小就让女儿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邻居家的孩子学芭蕾，她也送自己女儿去学芭蕾，人家学画画，她也跟风这点，他平时就颇有微词，只是一直不敢公开反对。
　　 “你平时都不关心女儿，你哪知道学校的规矩，女儿要参加元旦晚会，班里要挑选一些能歌善舞的同学，不给她们班主任送礼，她能被选上吗？”
　　 “这个也要送礼？！”他刚坐下倒水喝，听得瞠目结舌。
　　 “上次教师节，女儿班里有两个唱歌的名额，我给她们班主任送了一套一千多元的护肤品，结果你猜怎么着，咱们女儿竟没被选上，倒让隔壁家的芳芳抢到机会了。后来，我才打听出来，芳芳她妈呀，给老师送了一个手机iPhone4。那可至少4000多元啊，我的妈呀。”
　　 老张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妻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忍不住问：“那这次你打算送什么？”
　　 妻子略有所思地说：“我还是想送护肤品，听小英说，这次她们换了个班主任，是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女孩子爱美。但我还没有摸清这个老师的底细，有什么癖好。”
　　 “你决定吧，我睡觉去了。”老张说。他身和心都感到一种无法说出来的疲惫，加班工作了一宿，回来就想一头扎房里睡去了。
　　 小英母亲说：“我这就上街买去！”
　　 至晚，暮色四合，小英母亲终于选好了礼物，买了一些名牌化妆品，满载而归。当她走到小区门口，却碰到了芳芳的母亲。芳芳母亲挎着个鼓鼓的包，脸色看起来比苍茫的暮色还要暗淡，看样子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芳芳母亲扫了一眼给她手里提的东西，马上心领神会地说：“小英她妈，您这是准备给替女儿送礼去了吧？”
　　 “哪里呀，只是去陪一个老同学逛街回来。”她说。
　　 “喔！是嘛？”芳芳母亲明摆着不相信的表情说，“如果这是替你家闺女准备的礼品，我劝你还是别送了。那两丫头的班主任换了，这回人家不收礼。不怕告诉你，我下午就去送了，才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芳芳母亲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还打开包取出一套雅诗·兰黛的化妆品。
　　 小英母亲说：“你真去了？”
　　 “啧！我骗你做啥，人家小姑娘还对我说教一番，说什么为人师表啊，传道授业解惑什么的，还说我们身为家长更要以身作则，不可把社会上的歪风邪气带入学校！你说这个气人不气人？给她送礼去，反倒让她教训了一顿！我活这么大岁数，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啧啧！今儿个真是邪门儿了。”
　　 芳芳母亲说得义愤填膺，小英母亲却在心里暗暗叫苦，今天买的这礼可是活动打折的商品，一概不能退换。
　　 晓是如此，也花了她差不多两千元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