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很冷，好像飘雪的日子从没在人的视线里消失过。灰色的天、白色的雪和光秃的悬铃木，成为冬日里的主流。端端从传达室里出来，朋友寄来明信片上的一首小诗触动了她：
　　 “心有千千结，匆匆太匆匆。几度夕阳红，聚散两依依。”
　　 “大学生活要结束了。”端端遥望着天空，感受着一片片雪花落在脸上融化的凉意。
　　 “端端，谁给你寄来的明信片呀？”就在端端组合着记忆的碎片时，方卉从2#宿舍楼的拐角里跳出来，唧唧喳喳：“大姐夫在咱们宿舍的窗下等你很久了。”
　　 “是不是谢东文又用什么物质奖励把你们收买了?你们这帮坏东西。”端端高傲的像只白天鹅。
　　 “罗端端，你太可恶啦！谢东文有哪点不好？”方卉翻着白眼，拽起端端飘在风中的粉色围巾就走。
　　 谢东文喜欢罗端端地球人都知道，他们是几个月前参加大学生艺术节时认识的。从看到端端的第一眼起，谢东文就认定她了，但罗端端对他并不感冒。那时正值七月大伏天，住在顶楼的罗端端和舍友们为了躲避桑拿屋，都跑到计算机培训中心上网扇空调。回来后，端端床头的墙壁上竟装上了一台壁扇。几个女生早猜出是谢东文，一群小鸟似的开始数说着他的种种好。其实在追端端之前，谢东文就以“有应必到”“糖衣炮弹”等等笼络战术，把她同宿舍的姐妹收做贴身女侍卫。后来愈演愈烈女侍卫们见到谢东文就叫“大姐夫”，有时当着端端的面，故意把大姐夫三个字叫得特亲。
　　 阵阵寒风吹地悬铃木白光的枝干“哗、哗”作响，谢东文灰黄色的线帽落满了雪，呼出地团团白雾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卉挽着端端的胳膊终于出现，谢东文笑着迎上前打量着她：“白老师让我通知你，1月5日学校举办毕业生惜别晚会，听说白老师给你策划了一个特出彩的节目。”
　　 端端理着方卉拉松的围巾说：“什么节目？”本来端端不想参加的，大学毕业之际她不想重温过去美好的岁月，另自己伤心，但实在是经不住诱惑。
　　 “好象是和信息学院的一名会弹吉他的男生对唱齐秦的《外面的世界》。”
　　 谢东文话音刚落方卉兴奋的叫起来：“呀！是不是春节联欢晚会上齐秦和莫文蔚对唱的那首歌，好听！好听！晚会那天我肯定过去看。”
　　 尽管端端很喜欢这个节目，但在谢东文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冰冷的样子。
　　 “端端你们快回宿舍吧？你和方卉都成女雪人了，记得下午5点半在社科系活动室排练。”谢东文抖抖身上的雪，从口袋里掏出乌龟盖子似的小暖水带：“端端，给，天冷。”
　　 “谢谢。”端端很淡漠的接过暖水带暖在手心里，避开谢东文火热的眼神。
　　 “好感动吆！端端暖和吧？你瞧大姐夫多好啊！”方卉声音很嗲。
　　 “你再说、你再说。”端端追着方卉满院子跑。
　　 “我要和石辉商量相声的事，方卉，排练完，请你吃冰激凌。”谢东文见缝插针的说
　　 端端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走进宿舍门口。
　　 端端很快决定参加晚会，因为太喜欢齐秦，每次听他的歌端端都有想哭的冲动，再有会弹吉他的搭档也有足够的吸引力。
　　
　　 端 端
　　
　　 我的搭档名叫王觉，我们刚见面时，白老师尖脆的声音就萦绕在我的耳边了：“端端，这是王觉，你的这个搭档很厉害的。”白老师从不轻易夸人，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王觉从暖气靠角的地方拿起一把木吉他很随意的播动两声，对白老师的夸奖没做任何的表示，抬起头照例是他一贯的微笑，当我们的眼睛触到一起时，他的牙齿好象玉米轴上的白玉米粒整齐的排列着，我不禁闭紧嘴巴，故意噘起精心涂好的粉红色嘴唇，因为牙齿不规则的排列，让我很自卑。
　　 “我是信息学院的王觉，很高兴认识你！”从他头发剪影的碎片里我发现了一双澄明的眼睛，清澈见底，脸上从没消失过的笑容像冬日里一缕温暖的阳光，给人感觉很舒服。
　　 “我是花卉班的罗端端。”我语速很快，生怕他看清我的牙齿，我本想回应一句：“很高兴与你合作演唱齐秦的歌。”
　　 在一旁摆弄音响的白老师，递给我们一盒04年春节联欢晚会的光碟：“好好排练，你们这个节目是晚会的压轴大戏，同时也是你们告别校园的最后演出。”
　　 “是，白大人。”我兴奋的接过，学着《包青天》里那帮跟差的声调。
　　 “哈哈”……白老师又是一阵尖脆的笑：“你这一叫，仿佛我成的女包青天了！升堂！”
　　 我和王觉被白老师火爆的笑镇住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起瞄向笑岔气的白老师，几乎同时笑出声。
　　 我的笑毫不亚于白老师，两片嘴唇几乎扯到脑后跟，突然在眼睛的余光里我发现一双很亮的眸子注视着我，迷离的眼睛让我的笑降级成不露齿的淑女笑。
　　 活动室里人渐渐多起来，歌舞组的演员个个能唱会跳，大家都无拘无束的展示着自我，不管认不认识大家在一起愉快的交流经验，为晚会出谋划策。屋内一股热浪另寒冷的冬日暗淡不少。我和王觉火热的聊起齐秦，没想到我们都是齐秦最忠实的fans，相见恨晚的感觉不能言表。
　　 王觉沧桑声音里的齐秦故事，听的我泪光点点。而我讲到激情四射时，总是忘记我的畸齿，反应过来时，嘴马上张到最小，声音好象从牙缝里挤出来。
　　 王觉奇怪的搔搔头问：“你牙疼吗？”
　　 “不，不疼，你能不露出牙齿和我讲话吗？”我很不讲道理。
　　 “为什么？”王觉学着我讲话。
　　 “你讨厌。”我抿嘴笑着说......
　　 隔壁相声、小品组传来阵阵笑，原来谢东文和石辉的相声段子如火如荼的开始了，我们歌舞组的彩排也拉开帷幕。我和王觉的《外面的世界》排在第一个。
　　 音乐响起，屋里没人在讲话。当齐秦沧桑飘渺的声音进入每个人的脑细胞，我站在地上全身在发抖。坐在我旁边的王觉把木吉他搭在双膝上，双眼令人悸动。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拥有你，你拥有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众人中演唱齐秦的歌，唱的很用心。有种自豪的成分在里边，一阵折服的掌声过去。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还在这里盼望你”......王觉的吉他声、动情的声线和内敛的表情，交织得天衣无缝。我不由自己的为搭档出色地表现拍起赞许的掌声。
　　 白老师坐在沙发上很静，托着下巴恬静的样子我从没见过。但歌曲中途的一段口哨将我难住，我和白老师商量有莫文蔚的原声，但立刻遭到王觉的反对，他那股认真劲让我不得不服从。白老师力挺王觉，给我们下达通牒，在晚会前王觉必须教会我吹口哨。
　　 学吧！没别的办法。我们不能在屋里练了，工程学院的街舞《阿拉伯之夜》火爆音乐响起。王觉左眼眨动两下，我心有灵犀的跟他走出活动室。
　　 雪终于停止，灰色的天空被浅蓝色的画布覆盖，几颗闪烁的星星像小精灵一样顽皮。
　　 我和王觉并排走在雪地上，雪被我们踩的“咯吱、咯吱”响，王觉头转向我：“你冷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好！我不冷!”尽管我的手脚冻的发麻，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丝毫要拒绝的想法。
　　 坐在沙滩排球场边雪月亭的长椅上，王觉开始教我吹口哨，O字型的口型、洁白的牙齿和嘹亮的哨声……所有的一切让我记起童年幕幕往事，为了顾及牙齿，我嘴巴总是张得很小。
　　 “嘴张大点！别装淑女！”王觉叫道。
　　 “谁是淑女！”按王觉教的要领，“嘘”我竟吹响了，尽管声音小得可怜，但我还是高兴的拍巴掌高呼。
　　 “名师出高徒。”王觉也附和着我的喜悦，“端端，早听说你是咱们学校公认的美女，但今天让我记住的是你的牙齿。”
　　 “为什么？难看吧？”我自嘲着把嘴抿紧。
　　 “难看？不是呀！”王觉很诧异：“人们记住的永远是有个性、有特制的事物，周杰伦的歌很多人听不懂，但他最红；扮演黄蓉的翁美玲虽然去世好多年，但人们不会忘记她与众不同的兔子牙。”
　　 “谢谢。”我会心的一笑，几乎亮出我所有的牙齿，过去我可没这个胆量。
　　 下弦月害羞地露出半个头，王觉弹起齐秦的曲目，我则唱的很过瘾，到高潮阶段他给我合音，我们像一个乐队配合很默契，最令我感动的是，王觉没有弹《无情的雨无情的你》。
　　
　　 王 觉
　　
　　 我是匹凯瑟酒吧的一名歌手，由于时间和精力有限，学校举办的晚会我从没参加过。不过“端端”我搭档的名字却经常听宿舍哥几个提起，听说名堂还不小，好象是校园十大歌手之一。
　　 接到白老师的邀请我参加毕业生惜别晚会的电话，我马上答应了。当初是白老师把我介绍到匹凯瑟唱歌，为此减轻妈妈很大的负担。
　　 大一歇暑假，爸爸和他的情人私奔。我和妈妈几乎找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都不见他的影子。妈妈哭喊着要去报警，最后被我拦住。爸爸没抛弃我们之前，妈妈的生活很压抑。现在爸爸和他情人消失，也许会分散妈妈的一些注意力，过平静的日子。
　　 那天我始终保持着最自然的微笑，并慌手慌脚的，做了一大桌的菜。瞧着几道烧得走了样菜，妈妈终于停止哭泣，同我共进晚餐。
　　 晚上躺在床上，我大脑乱的根本无法入睡，随手按下录音机的开关。齐秦诠释的每一个音符和歌词，融入到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当《无情的雨无情的你》 旋律响起时，眼泪终于不受我的控制划向腮边，拔掉电源我不敢在听……
　　 后来我和妈妈生活的很好，微笑也成了我的一张名片，但我的内心世界谁知道？
　　 第一次见到端端，感觉并不像别人形容的那般漂亮，但她的五官合理的搭配很精致，特别是牙床上进进出出的牙齿和撅起嘴时的样子，更让人忍不住想看。
　　 端端不愧为学校的名人，歌舞组的演员见到她都要攀谈一阵，言语中充满了敬佩之情。但端端并没因此飘飘然。但总弄不明白，端端总是将语速和声音调整一下才说话。瞧着他可爱的样子，我不禁模仿起来。
　　 我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孩比端端更会唱齐秦的歌，特别是她对《外面的世界》意境的演唱，一举一动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如此好的搭档，我也很快进入角色。
　　 整个房间只有齐秦的音乐，屋里所有听众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在听我们讲故事。当潮水的掌声响起，我知道大家被感动了，但最有编排特色的一段女生口哨难住端端，起初她打退堂鼓要用原声，但最后被我和白老师的坚持才放弃。
　　 学口哨不难，但如果吹好一个曲子可不容易。在雪月亭的长椅上，端端学得很用心，但她好象带了副假牙，嘴巴总是处于即将闭合的状态。交谈中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怕我看到她的牙齿，故意把嘴张的很小。端端的顾虑是多余的，其实在她最讨厌的五官，却是我最欣赏的。
　　 打开心结，借着吹响口哨的喜悦端端畅快一笑，样子可爱至极。
　　 认识端端之前，我一直把唱歌当作疗伤和赚钱的工具，今天才发现唱歌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在匹凯瑟酒吧的两年时间我从没有这种体会，因为有时迫于无奈唱一些自己不想唱的歌。端端同我一样喜欢唱齐秦的歌，但我们听到《无情的雨无情的你》的心情肯定不同。
　　 在漫长的冬夜，我辗转反侧，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失眠。
　　
　　 端 端
　　
　　 回到宿舍，姐妹们被我的神情惊呆了，“端端你拣金元宝了”“你中彩票了”……她们把所有的好事统统往我身上按。“不是！不是！”我沉浸在与王觉相处的片段里，好象有种入戏太深无法自拔的感觉。
　　 “我知道，肯定是抛弃大姐夫，有艳遇了。对不对？端端！”方卉坏坏的语调吓了我一跳。
　　 “别胡说！”我突然一本正经和刚才盼若两人。
　　 “哼！没有就没有呗！紧张兮兮的。”方卉冲我吐舌头。
　　 摸着发烫的脸，我不在理他们，但愉快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第二天，谢东文找我一起去排练。破天荒的我主动和他打招呼，但意外的是今天谢东文和以往有些不同，平时幽默风趣的他突然变的儒雅、沉没起来。
　　 “你怎么了，有心事？”过去都是他说话我听，今天他成了听众我还有些不习惯。
　　 “嗯—没有。”我不再追问，反正我高兴就行，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这么自私。
　　 我和王觉都特别在意《外面的世界》这个节目。我们演唱肯定能过关，但我的口哨怎么办？在旁人看来学吹口哨是件很无聊的事，但和王觉在一起没有一丝苦恼，教我吹口哨之余，王觉还讲出对节目的想法：“端端，你那天把齐肩发梳成辫子，白衬衣、浅蓝色牛仔裤，再配一双黑色运动鞋，装作送别的样子，不过天太了。”
　　 迎合王觉的想法，我也给他设计形象：“不要吝啬你飘逸的头发，剪成很短的毛寸、蓄胡子、一身黑色的西装，扎领带。沉沦、很痞气的那种。”
　　 我和王觉不禁莞而一笑，对演出我们充满期待。
　　 我终于掌握了口哨的发音技巧，但如果将《外面的世界》吹下来还很困难。王觉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教我，同王觉在一起感觉生活在梦境中，总支使我在胳膊上掐几下。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他了，但除了和他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吹口哨、唱歌、聊齐秦和晚会......就是没勇气向他表白。
　　 我和王觉排练到很晚，试了好多遍我都不能完整的把《外面的世界》吹下来，“哎呀！笨死啦！”我拍着脑门不停得自责。
　　 "才两天的时间，你进步很快，坐下歇会。”放下话筒，我们疲惫的坐到地上，王觉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泛黄的磁带：“给，我读初二那年买的，送给你了。”
　　 瞧着磁带上模糊的歌曲目录，记得初中那会我也买过很多盒齐秦专辑的带子，但后来随着VCD等的普及，磁带和录音机都不知道丢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