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一老同事处拜望。他比我年长四岁，在一个部门当科长。进到办公室，见他蹲在地上专注地摆弄几个花盆，旁边放着小铲子和花土。见我来，忙站起身，搓着手说：“你看多好啊，又是春天了，种一点花，调节一下屋里的气氛。种花是很讲究时节的，一天也不能错过。这些，就是去年的今天种下的。”他一边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一边又冲着我说：“你也搞点呗，我给你花籽。”瞧他那股子既认真又兴奋的劲头，活脱脱像个孩子。他科里的两个小同志，边给我倒水，边不无调侃地轻声和我说：“咱科长精神头真足，简直不可思议！”看得出，科里的同志对我那老同事的所为不甚赞同。见此、听此，我不由得联想很多，从心里发出几声感叹。
　　 我对那位老同事是非常了解的。多少年来，不但工作极认真，而且是个爽言快语，很有精气神的“老机关”。和我一样，一辈子不怎么顺畅，但活得却很滋润。他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刚才种花的一幕，让我记起他的以前，他还是老样子，还是那样热爱生活，富有生活情趣。言行举止，处事为人，处处袒露出他那个时代人明显的印记。举止作派多多少少还有一股子童稚气，让现在的青年人对此难以理喻，甚至感到可怜、可叹。
　　 与老友苟茶畅谈，扯到工作，唠到抓队伍，带科室，做青年人工作，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现在一些青年人，不论工作和生活，都缺少那么一种劲头，一种热情，用现在时髦点的话说就是激情。我在基层机关做领导工作，手下有百把十人，大部分是年轻人。有时到科室转转，常看到一些青年干部在办公室伏案打盹，或萎靡不振，或长吁短叹，显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是那样慵懒，那样消沉，那样老气。年轻人应有的那种天真活泼、豪气、锐气已荡然无存。每见此景，心头总是倏然震颤，感慨万端。
　　 现在的年轻人，工作环境、生活条件、福利待遇多好啊，着实令人叹羡，令人感奋。可在他们身上，有时却看不出优越的生活条件、工作环境所带来的积极效应。他们的情绪往往起伏不定，既缺乏应有的工作热情，又缺乏健康活泼的志趣。稍有不如意事，便满脸的私欲愁闷气色。有的横攀竖比，有的抱怨嗟叹，有的把功夫下到社交上，以玩交友。除了吃喝以外，讲究打牌、钓鱼……种种行径着实令人不解。难道，这说是人们常说的所谓“代沟”？所谓潇洒？
　　 由于工作和责任，有时与他们细细交谈，听其吐露心声之音，却更让人感喟万端。他们对社会某一现象看得透彻如水晶，对人际关系的株水横枝了如指掌，所谈所言对于我们都是些闻所未闻的，真让人瞠目结舌，如附入迷天白雾之中。谈到进步，有的茫然、淡然；有的对自己前程每一步都设置得很精当，看得很明白。犹如一名善奕的棋坛圣手，或城府颇深的政客幕僚。也有的谈到最后，竟分不清到底是谁找谁谈话，我被人家给“谈”了。被人家柔言细语地训导一番，好不是个滋味。于是忿忿然，浑浑然，弄不清所以然。
　　 老友指着地上的花盆说：“这玩艺都是我张罗，年轻人没有热心的。”“嗨！”他叹口气又说：“咱可不行，人嘛，总得活出个精神头来。”看得出老友虽年近“知天命之年”，却一仍如旧，还是有那股子朝气蓬勃的劲头，不由得又让我忆起在一起工作时那一幕幕明如秋月、弥足珍贵的往事。我好像从中有所顿悟，似乎找到了其中一个答案。那就是现在一些年轻人，缺少的是我们当年的那种革命激情。
　　 激情，通俗说是一种情绪，是一种动力作用下产生的力量。干革命需要一种激情，没有它，我们的老一辈怎么能在种种艰苦卓绝的险恶环境中，作殊死抗争直到胜利；怎么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置生死于度外，体现共产党人的雄风壮节。
　　 在新的时代，面对新的生活，新的工作，也同样需要一种激情。我们这些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在七十年代、八十年代，正是处于而立之年，又是精力充沛的时候，那时的社会条件、工作环境、生活水平远不如现在。家庭负担重、工资低，生活相对清苦。但我们在机关、在企业工作有股子单纯、质朴的劲头。不但工作热情极高，而且人际关系也融洽协调。工作、事务再忙也不觉得累，而且干得顺畅、心盛。说加班，呼啦啦，积极响应，谁讲报酬啊！因为那时我们住的都是平房，所以每到秋季的星期天，拉大帮去拉煤泥，打煤坯，到各家“轮番轰炸”，好不热闹。那时，我们机关的年轻人好野游（当时没条件旅游），一到节假日，三三五五的男男女女，你拿几个咸鸭蛋，我拿个炒土豆片，你蒸糖馒头，我拿一瓶酒，清晨或坐火车，或坐汽车，或骑自行车到清原，到南杂木上山下水，玩得痛快，玩得开心。同志间，上下间也都爽直，以诚相待。闹别扭，有矛盾不难解决。至于个人进步，利益上的大事，想是想，但不是靠投机取巧，苦心钻营，而是通过脚踏实地、认认真真工作来获得。工作上遇到挫折、坎坷也能正确对待。在同龄人中，我算是有点磨难，受到些波折的了，但当时好像并不在乎，也没那么多的怨气，想法。转而在干好工作的同时，看书写作培养自己新的志趣，觉得其乐无穷，工作、生活得很充实。
　　 激情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能不能拥有它却大不一样。有了激情，就有了动力，就会专心致志，玉汝于成，就会获得成功；有了激情，才有灵感，才能创新，才能出成果出奇迹；有了激情，就会变得坦荡，达观，就会舍生取义，就会壮怀激烈。
　　 拥有激情，来源于拥抱生活，热爱生命。激情，来源于生活，它是生活的底蕴，是生命律动的魂魄。热爱生活，钟情于大自然那和谐的天籁。面对溪流涧水和春华秋实，你会感到七色阳光的美妙，你会感到人生的质朴与短暂，疲惫的心事和各种红尘中的种种俗念与浮躁、苍凉都会被悄悄地洗濯，把自己融汇于大自然之中，进入一种清纯的情境……
　　 拥有激情，也就是拥有一种旷达，一种空灵，一种生存定势。在现实生活中，旷达不是古人杜甫的“何当摆俗累，浩荡乘沧溟”，也不是杜牧的“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的逃避，而是对工作和生活中的种种情况和不如意的理解。要学会正确地对待失败与挫折，学会忘记痛苦，学会让心灵畅快地呼吸。把人生的各种磨难、痛苦当作一种经历，一种人生的必然，只有这样，才能去直面人生，笑傲人生。
　　 旷达，就是要在名利和得失面前淡然处之，要顺其自然，要有平常的心境，无须刻意强求。至于“仕途”是否得意，更要正确对待。古人从来都认为官品和人品是两回事，有了官品未必就有人品。仕途显达，有的是凭借德才兼备，政绩突出；有的则是机缘，钻营和根基势力的结果；甚至还有的是买官，跑官，无奇不有。特别是在太平盛世，做官容易，一些人更是趋之若鹜，拥塞在窄窄的官道上，成为一种积弊，甚至恶性循环。
　　 做了官就要负起责，就要有“我为人民鼓与呼”的精神与操守；就要忠于职守，勤政廉政，树立好形象。不要成为“千夫指”的所谓“官”，只有官品而没有人品。“无官一身轻”，这话也有道理，也有正面意义。官是一种责任，是一种压力。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地看待自己、评价自己，找准自己的位置。不要钻“牛角尖”，要“风物长宜放眼量”，有自己的活法。同在阳光下，展示自己才干和能力的舞台很多，只要有理想有抱负，精诚所致，总会有所作为，有所成就的。无数事实已充分证明了这条人生的定理。
　　 “人生最生是精神”，“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作为年岁大一些的都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作为年轻人更要确定自己人生的座标，脚踏实地，只争朝夕。要在工作和生活中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培养健康、美好的生活情趣与志向。“境由心造”，要溶化那些非份的“俗念”，保持心地的纯净，对生活注一片爱心，涌万般激情。
　　 爱迪生说：“如果一个民族没有为祖国的利益发奋的激情，那么，这就是这个民族气节衰退的最严重的表现。”我们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我们这些人，尤其是年轻人，肩负着跨世纪的庄严神圣的历史使命，只有以饱满的激情，脚踏实地地投身到改革创业的伟大实践中去，才能真正体现青年人的人生价值。同样，社会各个方面，各个部门也要弘扬正气，兴利除弊，唤醒催发每个人的革命激情，保护每个人的革命激情。让我们共同引吭高歌那首《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等充满青春激情的歌曲，迎着太阳，走向明天。
　　 ……
　　 春光融融，大地复苏。我和老友谈得激情满怀，仿佛往事可追，又还青春韵华。“芳草年年绿，风物岁岁新”，我向老友也要了一包花籽，准备回去也种上几盆。接过花籽，望着他那副充满自得、童真的样子，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
　　 临别，望着摆在地上的一排花盆，我似看到一派嫩红新绿、春花映眼的美景了。
　　 谢谢老友，又给了我春天般的激情。
　　
　　 一九九六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