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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指间】蹉跎岁月(四)夏


作者:能读懂 秀才,2225.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99发表时间:2014-03-05 22:14:13

天渐渐的暖和起来,晚上躺在床上,被子也不用裹的那么紧了,右手枕在头下,闭上眼睛,满耳朵就是此起彼伏“呱呱”的叫声,立刻想起辛弃疾那句“听取蛙声一片”。偶尔一两声狗吠,似乎是增加了恬静,闲适的感觉:一切还不错啊。
   可是农民们却说:“‘青里呱呱(青蛙)’叫,作田的要上吊”,这话颇费解,活不下去了才上吊,连吃苦耐劳闻名的苏南农民也要“上吊”了。后来才知道,青蛙叫,意味着一年忙到头,起早贪黑的日子就此开始。
   真正想“上吊”的日子随着酷热的到来而来了。
   “双抢”,即抢收抢种:早稻收割上来,将后季稻栽下去,一前一后,紧接着,一点不能耽误,季节不等人,所以必须“抢”。“双抢”最紧要关头就是在农历六月中间,即大暑档口。
   今天开始栽后季稻秧,我们不会拔秧,故而可以睡到天亮,等我们吃完早饭,站在村口等上工的时候,队里的劳力们刚从秧田里拔秧回来。
   大清早的走在田埂上,半尺高的太阳已经让光着的膀子感到是靠在炉膛前,汗也不停的冒出来,在身上形成一条条水流,上半身靠近裤带地方没多会儿就水汲汲的了。农民告诫过我们:这个天干活万万不可赤膊,最好的搭配是长袖衬衫短裤子,不然毒日头会让你的脊背起泡。所以,我们也学着农民,衣服披在身上,暂时不穿,赤膊享受一会儿路上的微风。
   上午,我们几个新手和放农忙假的中学生,在老五头的带领下,划着船,负责把秧苗从秧田运到大田。这活有点“趣味”,就是挑秧让人感到“苦不堪言”,起码一百五十斤以上的担子压在肩上,晃晃悠悠的踩着稀泥,挑到河边,运上船,装了半船即必须开船,不然栽秧的人们就会“断档”,那要被“骂死”的。到了田头,就是扔秧把子:把一小捆,一小捆的秧把子准确的扔到栽秧人的身后,位置要估算好,手里的插完,回手就刚好拿到。划 着船,运秧苗,来来回回,比弯着腰,一刻不停的栽秧要“享福”多了。大田栽秧有女人,我们秧田和路上没有,所以,在运输途中还可以脱光了跳进河里翻腾几下 子。一头栽进水里,浑身上下搓一遍,把刚才在水田里溅到身上的烂泥,彻底洗去,再潜入水底,享受一下凉爽,因为上层的水早就被太阳晒得温热的了,然后舒舒 服服的跟着船游一会儿,说真的,裸体游泳那感觉,一个字:“爽”。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运秧苗的工作已经完成,只有老老实实的站到水田里,开始插秧。嗮了一个上午,田里的水已经有点儿烫脚了,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咕作响,看太阳,显然还没到头顶:必须坚持。
   早稻的时候学过栽秧,知道该如何把稻秧用两根指头送进泥里。不过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双脚踩在烂泥里,必须分开有度,准确的往后移动,即在两行秧苗的两 边,不然秧栽到脚洞里,或漂浮,或没顶;还有就是从头到尾依靠拉的准绳,保持直线。可是,两手在泥浆里上下腾挪,不一会儿就两胳膊满是烂泥,脸上也有,背 上太阳晒的火辣辣的,口中舌干火燎,腹中饥饿难忍,眼睛发糊,头脑与手的互动协调性不会超过两三分钟,于是,那栽下去的秧苗不一会儿就呈现出歪歪扭扭的蛇 形状,还得返回,一一弄整齐......。
   中午回到住处,进门就脱衣服,四仰八叉躺到泥地上,等昏劲缓过来,才慢吞吞的动手热饭。虽然是双抢紧要关头,农民再能吃苦,也是人啊,所以,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必须让开。午饭后整个村子特安静,全村大人小孩都午睡了。大约下午两点半以后,队长出工的吆喝声才传来。
   下午与上午不同的第一感觉是,一站到水田里,就立刻本能的跳回田埂上,水变得如同澡堂子里的水:烫人,学农民:双脚轮换着在水里拨弄着,等稍微适应以后, 抱着就是刀山火海也绝不回头的“拼死”决心,一下子站到田里。整个天地间,从挂在天上的毒日头,比桑拿浴室还蒸人的空气,滚烫的水都让人想“上吊”,老天 有眼,脚底板的烂泥却让你感到阴凉。
   与上午场景不同的是,大多数农民都换上了蓑衣来干活,经解释,明白了,佩服之心也油然而生:两层蓑草披在身上,既能档太阳又透气,这可能是自从有了水稻栽培就有了的穿戴,起码可以上溯到尧舜时代。我用自己的的确良衬衫和老五的蓑衣换着穿了一个多小时,上吊的念头立马减弱,想起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老话。
   反正全身上下都是汗水和泥浆的混合物,我们几个“城里人”这会儿好像比乡下人还要“洒脱”,一趟栽下来,毫不迟疑的裹着衣服跳进河里,上下来回几个猛子, 然后落汤鸡似得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再踩到滚烫的水里继续干活。不到十分钟,上衣就全干,滚烫的贴在脊背上了。这个时候就显出农民兄弟要比我 们“耐驮”多了,他们歇息,顶多也就是在装粗制茶叶的水桶前大口喝茶的时候站着歇一会儿。
   那些天是怎么过来,现在真的是不太记得了,“热盛神昏”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唯一记得最清楚的是,副队长在看我们从水里不情愿的爬上来,对卫平说的一句话:“小苏啊,帮我们写一个‘奏本’吧”,
   “‘奏本’?”,
   “恩。给许世友,让他下令减少点双季稻的指标,唉!”。这种似牢骚而非牢骚的“请求”当然只能出自田头而终止于田头。
   收工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农民们还是一进家门就挑起粪桶赶往自留地,自己吃的蔬菜在田里被太阳烤了一天,跟人一样,急需喝水,浇水是这个季节每天必须做 的,不管白天水田里活有多辛苦。我们几个老懒毛病改不掉,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全部坐着发一会儿呆,一根香烟后,才烧饭的烧饭,挑水的挑水,自留地虽有,没力 气,也没有兴趣去打理,全靠几位年轻农民兄弟顺便撒了点菜秧,又帮着浇点儿水,而我们则是让它们“自生自灭”。不过说老实话,那菜还没有长成,就被我们吃 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日子,全靠“顺带”弄点农民自留田里的的,或自备的豆瓣酱过日子。
   白天是太阳,热浪当道;晚上,则是蚊子肆虐的天下,这是要“上吊”的另一层含义了。
   晚饭后最重要的事情是洗澡。农民生活有谱,一个大木盆摆在灶膛口,烧一锅热水,去脏去汗效果最好。我们就不同了,碗一丢,拿上肥皂和毛巾,叼着根香烟,晃悠晃悠的朝水码头走去。浑身上下就一条短的不能再短的三角裤,走在村子里,穿行于乘凉的男男女女身边,居然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要是摆到现在,想都不敢想。
   肥皂和毛巾往码头青石板上一扔,水裤头褪下,光着身子一个优雅的燕子凌空式腾起,然后钻进水里,双手前伸,动也不动,头埋在水里,尽情的享受一会儿久违的 凉爽,同时找回一点城里游泳池的感觉。转过身来,仰面朝天躺在水面上,大半个新月正好悬在头顶,周贵,卫平慢慢的靠近过来,三个人就这么浮在水面,一句话 也不说看着月亮。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这会儿最主要的是松懈肌肉,忘记白天的一切一切。码头上,二嫂们(那时候我们就这么称呼农妇)赶着清洗一家 老小的衣服,一阵阵棒槌擂衣服的啪啪声似乎在大声的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二嫂们终于离去,我们游回来,码头上赤条条的站成一排,开始抹肥皂。周贵在学校练过身体,肌肉比我们发达多了,得意地站在一块较高位置的大石板上,摆出了 各种古希腊肌肉男雕塑的姿势。说真的,在洁白的月光下,看着还这像是那么回事儿呢。不过这种自我欣赏还不到半分钟,我们就赶紧重新钻进水里,因为蚊子们显 然对赤裸的皮肤比我们更有兴趣,身上只要有漏擦肥皂的地方,一阵难忍的瘙痒过后,立刻鼓出一个大包。穿上已经洗过,但还没拧干的裤头,浑身是水也不擦,农 民们不解的看着我们,议论着:“原来城里人热天就这么洗澡的啊”,
   “你还没有看见,浑身上下涂满肥皂,一点都不可惜,好像肥皂不要钱一样”,
   “就是,洗水裤头也是这样,一件水裤头的肥皂够洗一盆衣服了”,
   ......
   洗完澡回到屋里,关灯换衣服,随着灯灭屋黑,震耳欲聋的“嗡嗡”声犹如轰炸机群临头,张嘴吸气,肯定会有若干蚊子牺牲在你的口腔里。擦干身体的时候必须跳 跃着进行,就这样,身上的起痒点还是越来越多,周贵喊了一声:“妈的,受不了了”,抓起一干裤头,光着身子冲出屋子去,哈哈,周贵被蚊子叮连裤头都穿不上去了。
   有一个事实必须毫不掩饰的承认:无论是耐劳,还是耐热,农民都比我们强,更为难得的是,耐蚊虫叮几乎是超人再现。我们喜欢到农民兄弟家门口乘凉,那时候家家门口都摆有用了多年的竹床,坐上去感觉阴凉的很,可是在一个地方绝对不能坐的时间过长,呆坐一个地方,那蚊子能把你生吞活剥了,除非你扇子不停的满身拍个不停,不耐烦引起的心浮气躁一会就弄得浑身大汗。农民似乎与蚊子有和平相处的协议,他们只是在“冲瞌冲”的时 候,偶尔的挥动一下扇子,或身上拍那么一两下子,悠然自得,要是三分钟不说话,就会轻轻的打起呼来。老五就跟我们说过:蚊子也知道欺生,你们城里人皮薄肉嫩的,蚊子不吃你们吃谁?
   身体疲乏到了极点,屋外虽凉快,但是没办法睡觉,所以,屋里再热,也得回去“拱”蚊帐 。进蚊帐的程序可是一点不能将就:开灯,然后用扇子在帐门口用力的拍扇,将躲在门口,图谋不良的蚊子清除干净,乘着它们还没有聚集,赶紧打开帐门,闪进 去,用最快,最麻利的手法掖好帐门,再夹上起码三个以上的夹子。坐一会儿,定定神,再仔细的在蚊帐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仔细搜查,将漏网的 “阶级敌人”一一拍死,全部消灭干净。可以放心的睡下了,不过此时也浑身汗淋淋的了。不过,由于搜查是的疏忽或是掖帐门时的马虎,总有几个“漏网之鱼”没 能抓到,那这一夜就够你受的了,记得刘杆子曾半夜恨恨的骂道:“狗日的,胀死你们”。
   躺下后,必须两手轮换着扇扇子,一刻也不能停,虽这样,还是热得难受,头几天,我们几个几乎都有半夜爬起来,到屋外喘口气的经历。最后,当然是疲劳和困 倦终于战胜了热魔。第二天醒来,不是胳膊就是腿上,贴近帐子的地方,总会摸到一溜包,这就是夜里蚊子们的杰作。这根本不算什么,能一觉睡到早上不醒,就已 经是万分幸运的了。
   “双抢”快结束的时候,有幸运留城的同学来信,说放暑假了,能不能到乡下来消暑?我们一商量,决定盛情邀请,因为这样可以以陪同学的理由,名正言顺的休息 几天。刘杆子在回信中把江南农村的田园风光,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描绘的有声有色,特别是晚上在河边摆弄小船,裸体游泳的乐趣着重刻画了一番。结果嘛, 完全在意料之中,这几位同学只在我们那儿住了两个晚上,就“落荒而逃”,以后的来信绝口不提来农村度假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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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双抢”时节运秧苗、插秧苗,一番“热”闹景象。作者笔触细致,描写细微,语言质朴。问安懂老,远握。——菊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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