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早晨总是雾蒙蒙的，阳光在雾气中渲染出一圈圈光晕，牧羊人阎罗叶早早的打开羊栏的木栅门，鞭稍在寂静的村庄像是报时一样响起，村里的人都以他的鞭声为准，年年月月如此都已经成了习惯。
　　 老旧的道路总是泛着土黄土黄的颜色，羊群走过激起一片昏黄的尘土，羊粪散落了一地，阎罗叶抱着皮鞭子裹着一件破旧的大衣，背有些弯，在早晨朦胧的空气中渐渐远去，像是神话中的一个故事，沉默的像是一首遥远的诗。
　　 高高的老杨树下阎罗叶坐在那里依靠着树，看着自己的羊群，点燃烟斗静静地抽着，阳光将杨树的影子斑斑驳驳地投射在地面，温馨而又宁静。阎罗叶是个孤独的人，没有几个人喜欢他，也没有多少人喜欢跟他说话。阎罗叶长得丑，这在村庄里是出了名的。街上总是缺不了无聊的闲人在街上看来来往往的人，村里的任何事情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倘若落到他们手里都可以用来开心一整个上午。倘若阎罗叶赶着羊群从村庄里的街上走过，他们一定会就阎罗叶大加议论一番，虽然阎罗叶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被他们一一品味，但是他们也还是乐此不疲。
　　 “你看看阎罗叶那张马脸，难道真有谁欠他一百万么？”一个人悄悄对周围几个瞅着阎罗叶羊群的人说。
　　 “那哪是马脸，那明摆着是一张鞋底吗，一张臭鞋底，你瞧他那张黑脸，黑的就像火棍头，活该他找不到老婆！他上辈子肯定是一个纵欲过度的小白脸，哈哈，指定是西门庆一样的人物。”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哎！阎罗叶，回来了！”一个人听的起兴，越发的对阎罗叶感兴趣，便打趣似的喊了阎罗叶一句。
　　 阎罗叶回头看了看，向他笑了笑说了句：“哎！”然后又回头走了。
　　 “哎你妹啊，草你个穷鬼，你们说阎罗叶怎么这么没出息，过了大半辈子了就放这几头羊，也没见他卖过，他是不是傻子啊！”他低声对周围人说。
　　 “愣巴，这不很久就达成共识了么，他就是一个疯子。”另一个人说。
　　 “真是疯子，那天晚上我经过他家，大老远就听见有人的声音，稀奇古怪的，像哭又像笑，我走近一听，原来是阎罗叶在自言自语，我一想到阎罗叶那张脸，顿时感觉他妈的他是不是个鬼啊，真他妈的瘆人，我吓的立马就跑，还差点撞到一棵树上。”听的人听到这里都哈哈大笑起来，又都对阎罗叶是一个傻子做出了进一步的肯定，同时他们还很怕阎罗叶，觉得这人是个不招人待见的怪人，藏着一些不让人知道的秘密。
　　 村里的小姑娘们开玩笑总是会拿阎罗叶寻开心，这一点自从小姑娘们的妈妈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如果有一位小姑娘不好好学习，他妈妈就会吓唬她说如果你不好好念书，你长大了就得嫁给像阎罗叶这样的人，小姑娘一听这话心里吓的一阵哆嗦，便再也不干偷懒了。
　　 “你再说我，你再说我我诅咒你长大了嫁给阎罗叶老头子。”这是在上学放学路上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有时候阎罗叶赶着羊群跟这些小孩一起走过，阎罗叶也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就像一根根细细的银针一样，刺得心生生的疼。可是阎罗叶从不说什么，他总是扬起长鞭，在彩霞飞舞的映衬下打出一个响亮悠远的鞭响，像梦一样传入傍晚的薄暮里，传入如诗如画的乡村的宁静。
　　 有一个小男孩，是阎罗叶的邻居，他经常跟阎罗叶坐在阎罗叶的大门口，听阎罗叶讲述一些别人不愿意听的故事。
　　 好宁静好宁静的夜晚，月亮好圆好圆，月光将泥土的墙头上的草的影子斜斜地铺在地面上，微微摆动，阎罗叶坐在门口，静静抽着烟，看着月色，看着摆动着的草的影子。
　　 “以后你不准去找阎罗叶，找他玩干啥，他是个疯子。”小男孩的母亲在院子里骂小男孩，小男孩什么也没说，眼泪静静地流淌着，脑海中确是阎罗叶那抽着烟，讲述着离奇动听故事的慈祥的面容，是他站在门口等待着裹着破旧大衣赶着羊群在朦胧中归来的阎罗叶，好像一个符号， 一个深深感触着的符号，一个不忍割舍的符号。
　　 阎罗叶向石头上磕了磕烟斗，又静静地看着夜空，只是好长好长的寂寞，心中隐隐地忧伤。
　　 鞭声响起打破了沉睡中的村庄，羊群依旧按时穿过充满沙尘的街道，羊粪又散落了一地，只不过是冬天了，很多人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任太阳晒到屁股，有些人还对阎罗叶的鞭声表示反感，埋怨他搅了自己的好梦。
　　 水库里的冰很厚，小孩子喜欢到水库中滑冰，其中也有游手好闲的大人也在，阎罗叶就在水库旁的树林旁边放羊，他倚在一棵树下，看着在冰上打滑的人，说不出高兴，也没有悲哀。突然间咔嚓一声冰裂了一条口子，像是玻璃一样，一直延伸到阎罗叶这边来了，在冰上的人听到响声都往外跑，一个小女孩掉到了里面，小女孩用手撑住了冰窟窿的周围，可是上不来了。人们都急的团团转，不知怎么办才好，有些人去想办法，有些人只是傻愣着在那里看，有些人跑掉了，小孩吓的哇哇哭，可是冰窟窿一点点扩大，没有一个人想到好的办法。
　　 阎罗叶慌忙绕过水库，像是疯了一样跑到村里推开一家人的大门抗出梯子就往水库跑，他咬着牙齿看着周围的人群，心中充满了委屈和痛苦，泪水在一瞬间湿润了他的眼眶，他搭上梯子，想都没想走了进去，他大叫着，将小女孩拽出来抱着就跑，只听扑通一声整个冰全碎了，阎罗叶将小女孩扔了出去，自己跟梯子一起进入水中。
　　 他抓住梯子，拼命地往岸上游，拼命的喊，拼命的喊，他只是想咆哮，想发泄，想证明什么，他不懂得表达，他只是拼命的喊，想要击穿某些冰一样的心灵，想要证明自己。岸上的人呆呆地看着，阎罗叶爬上岸，冰冷的水从他身上一滴一滴往下流，他站了一个瞬间，一个期待着什么的瞬间，最终只是沉默，他一声不吭地扛着梯子走了出去，走出人群，没有一个人说话，寂静，寂静的，阎罗叶泪水像是决堤的河，狂奔而至。
　　 阎罗叶因此患上了风湿的毛病，因为腿疼，所以他走路变得一瘸一拐。
　　 薄暮朦胧中阎罗叶又一次裹着破旧的大衣一瘸一拐的走过村庄的道路，站在路边的人又开始讨论起来。
　　 “阎罗叶真是厉害，救了人家一命，你们觉着呢？”一个人说。
　　 “咦，我和你说，当时我也想着了去搬个梯子，没想到叫这个老头子抢先一步啊。”另一个人并不以为然地说。
　　 “他就是一个傻子，要叫我我才不去来，死了拉倒，死了看发丧的。”第三个人说。
　　 “有你这样说话的么？”一个人听不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叨叨了，你没发现他的脸更老了么，他这是老糊涂了！”
　　 “我真想揍你一顿。”
　　 阎罗叶好像听见了，他听到了一些希望，听到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盼望着的东西，虽然是那么的微弱，但他听到了，他看着天边绚烂的红霞，泪水又一次来临，天边的红霞让阎罗叶感觉好美好美，好美好美，好美好美。
　　 小男孩依旧跟阎罗叶在一起，在小男孩的梦里，小男孩梦见到自己跟穿着大衣的阎罗叶在一起，在一起放羊，在一起看彩霞飞舞，在一起数天上的星星，在一起，没有噪杂，没有喧闹，没有太多太多的是是非非，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