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故乡的味道(散文)
“故乡的味道”——这个词条是突然间出现在我的脑海的。那天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途经一块刚修剪过的草坪,一股清新的青草味蓦地钻进鼻孔,便勾起了对故乡的味道的回忆。
味道,当作气味解,可我习惯于沿用故乡的说法。
泥水、阳光混合着稻草的清香的复杂味道,这是故乡留给我的印象最深的味道。每年7月,是故里父老乡亲一年中最忙最累的“双抢”时节,为赶在立秋之前抢收头苗抢种二茬稻,为在年底能收获好心情,他们得挑战人类的极限:头顶毒辣的烈日,脚踩滚烫的田水,完成时间既长劳动强度又高的农活。至今我仍记得那永远挥之不去的颇为壮观的劳动场景:一条河湾,层层梯田,田角、路边、水中央,这里那里卧着四四方方底小口大的用厚木板制作的禾桶,汉子们打着赤膊,捧一把禾稻高高举过头顶,尔后狠狠地朝摆放脚跟前的四方禾桶尽力甩去,刷啦啦——那谷粒便欢快的四散蹦入桶中,“呯嘭呯嘭”的打谷声,此起彼落,响彻河湾;女人们则挥镰在前,弯下或粗或细的腰肢,割下那金黄的沉甸甸的稻穗,有讲究的一把一把放在刚割的稻茬上,让打稻的汉子垂手可得。每当这个时节,村庄上空便笼罩着紧张并有点神圣的气氛,那从田野飘来的浑浊的田水混合着新割稻茬的独特的阳光清香味更是无孔不入,钻进农家的每一个院落和每一个柴草垛,包括鸡笼狗窝。父老乡亲们在毒毒的日头下挥汗如雨,唇干舌燥,脸上仍绽放灿烂的笑容,甚至谈笑风生,不止沉甸甸的稻穗让人鼓舞,这特有的混合味,这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混合味,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吧?
一种甜酸,一种让人闻到就忍不住想流口水的味道,在空气中漫溢着,这是故里的杨梅成熟了。这时,无论你走到哪家的房前屋后,望去,满眼都是高大的一树又一树的红红的杨梅。故乡的杨梅,品种繁多,我只能从颜色和颗粒的大小来判断:有紫红的,大红的,还有紫黑的,有白中透红的,红中透白的和青玉一般的;有大如拇指的,也有小如珍珠的,不一而足。味道则有的偏酸,有的偏甜,有的酸甜适中。吃得多了,我们便知哪棵甜,哪棵酸,哪棵颜色最迷人。于是杨梅飘香时节,一群农家孩便像猢狲似的占树为王,有时一棵树上竟挂着10个8个小人儿,更像一树猢狲。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爬树在玩不在吃,打杨梅仗,打得树下地面上铺一层厚厚的杨梅粒,空气中的甜酸味就更浓了。
而今,远在异乡,只能想梅止渴了。虽然五月的街头可见一筛一蓝的卖,但我从未买过,许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念头在作怪吧。
卓家老伯屋山头的牛圈旁边三角空地上立着的那几棵老柚子树是最让人怀念的。每年杨梅期过后,柚子树就开花了,花呈喇叭状,白白的,一簇一簇的,散发着馥郁的芳香。花开得过于繁盛时,便会自动淘汰一批,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白雪似的。又由于花开得太香,引来大群大群的蜜蜂在花间嗡嗡绕飞,辛勤采蜜。有的因太过专注,竟随坠落的花瓣一同掉落地上,成了行人脚下的牺牲品。
乡下人总是爱串门的,白天没空,晚上就男的卷一支喇叭烟、女的捏一张纳了半截的千层底出门去。妈妈爱上卓老伯家找他儿媳打讲(聊天),我也就在无数个跟妈妈上卓老伯家的晚上感受了一次又一次月下赏柚花的情景:三五棵柚子树朦胧在皎洁的月色中,莹白蜡质的柚子花在纯净的清辉里比白天更添了几分妩媚,还有几分神秘;仍有蜜蜂在嗡嗡,香味也比白天更浓郁了,使人有微醺的感觉,从树下走过时,鞋底软绵绵的,发出一路的沙沙声……
故乡的味道,是黄牛、水牛刚拉下的热烘烘的新鲜的粪草味,是年三十晚母亲炸糯米酥角、油堆时的甜香味,是父亲破竹篾时从灵巧的指间飘散出来的竹青味,是大哥、二哥同他们的伙伴用自制的竹筒枪打山苍子的辛辣味,是端午节家家户户蒸粽子时弥散在村庄上空的清香味,是……那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味道,我如何形容得尽呢?!
无论走到哪里,也无论时光之河流淌了多久,只要记忆还在,故乡的味道就不会从我的心底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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