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保岫东路经营着一爿不至于饿死的水果店，我的店子正对面是一家加油站，人流量可观，因此我的生意自然水涨船高。那些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司机们，平时都喜欢携个女伴儿拉着走，我不清楚他们是夫妻还是别的关系，反正在我长期的观察中发现，他们多数言语暧昧，有时候旁人一不小心听到，都会感到一丝丝肉麻。
　　 而正是这些女“上帝”，给我的小店增了不少生意，我得感谢她们。男人在加油站候着的时候，因为她们大抵闻不惯那股刺鼻的汽油味，也就趁着那个空当屁颠屁颠进了我的店子，她们倒不拘束，同我打个照面后，随手拿起一只苹果，就弱弱地问我：“水果刀呢？”对于这样的女“上帝”，我总会恭维着双手递给她们那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表演“宰杀”苹果的精彩一幕。这些女人，不光身材长得好，就连“宰杀”苹果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
　　 那时候，要不是我早已有了一个帮我捂被窝的老婆，我是绝不会放走这些细皮嫩肉的“美食”的，在她们悠闲地在我店子谈话的时候，我大可以跟她们聊聊天吹吹牛，然而，上天不做美，因为结了婚，成了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后，我也就不那么放肆了，有时候实在按耐不住性子，也跟她们说些甜言蜜语的话，我知道她们喜欢听这个，再者，这也是一门做生意的门道，对付这些女同志，她们平时面对的都是一个个开车的冷血动物，一点儿都谈不上温柔，久而久之，这些女同志便内心焦渴得不得了，那时，她们成了采食甜言蜜语的昆虫。我抓住了她们这致命的弱点，所以生意自然好的不得了。
　　 然而，因家有虎妻，我的一举一动都得收敛着，万一要是被那母老虎知道或者亲眼看到我在外面拈花惹草，那么我的后果将非常严重——回家跪搓衣板。这年头，哪个男人不花心？再者说，我每天面对家里那个没有一点温柔体贴可言的母老虎，这样的日子，窝囊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内心深处特别渴望一种被滋润的爱。而这种爱，究竟在何处，何时到来，我不明白，因为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法术，所以，我只能默默等待着，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小雪是一位常常光顾我小店的女同志。这个女人，长得秀色可餐，我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会变成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还好我的眼睛是个见不得漂亮女人的物件，即便我的全身都呆滞了的情况下，它依然神采奕奕焕发生机，跟着几个尤物的身影转来转去。小雪也喜欢打趣我，见我盯着她不懂礼数地乱看，会没好气又像挑逗似的说句，“色鬼，看什么看，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小心砸到脚面子。”我应声如梦初醒，赶紧试着找回原来状态，小雪嘴里啃着一只苹果，然后提着是先喧宾夺主在天枰上称好的果子，以细若游丝的声音说，“恰好两斤。”说完，她从斜挎着的皮包里捞出一百块大钞递与我，我打开抽屉，翻了半晌，硬是凑不够找零她的小票，我有一点点尴尬，毕竟这个女人长得那么漂亮，且常光顾我的小店，我不能让人家笑话。与此同时，我也有点抱怨，都怪我昨晚把大部分钱交给了妻子，否则今天绝不会有这尴尬的一幕。
　　 我抬起头，脸上似乎冒了些细汗，但不轻易看出，我真有些滋火，但我没有表现出来，我拿起她的一百块，笑着对她说，“真不好意思，你等会儿，我去隔壁给你找零！”或许是小雪见惯了大场面，根本就不把那几个碎钱放在眼里，便不屑地说，“别找了，多那几个钱不多，少它们也不少，下次记得多给我几个苹果就好！”话音刚落，人已经潇洒地迈出了店子的门槛，莲步走到那冷血动物的车中去了。我看着她走了，心里像少了什么东西，顿感空落落的。等汽车开走了，我只能望尘莫及，徒留嘘叹。在卷起的尘埃中，我隐约看到小雪频频回头看我。当我看到她回望的眼睛，我心怦怦乱跳，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怦然心动？
　　 我拿着那百元大钞，怔住了，仿佛它就是另外一个小雪，有着美丽的容颜，苗条的身材。我想的太多了，我甚至想了一些非分的情景，我勾着她的腰，准备吻她，她迎合着慢慢闭上了眼，等待着我的贴近，当我真正吻到了她的时候，首先我感到全身有些不安，但后来，我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我开始疯狂地吻着她的唇、她的额头、她的耳垂，她身上微微愠羝，呼吸有些乱而加快，我便迫不及待地走下一步棋了……
　　 “老板，橙子怎么卖？喂喂，老板说你呢，橙子多少一斤？”一个女子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我的美好臆想。我站起身，问她：“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是说，橙子多少钱一斤。”我慌慌张张地回，“哦，二块五一斤。”那女子没有讨价还价，脆生生地说她要六斤。这一天，我生意出奇的好，水果也很早就卖完了，因此，我很早就打烊回家了。
　　 我在路上踱着，回家的路，我一天走两次，甚至更多，可以说眼睛闭着都能摸回家，而我却偏生走错了，我正好和家的方位相逆。我的大脑里，全是小雪，以至于我走错了道。等我反应过来走错的时候，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语说道：你干什么吃的？都走错道了。于是我慌忙原路返回，这一天，虽然收摊的早，可是当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比往常回家晚很多了。
　　 我急急忙忙推开门，百米冲刺地向屋里冲，我不想再拖延哪怕一秒钟。“咋这个时候才回来，你搞什么名堂？”妻子锥子一样地问道。我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本来来到了半道，手机落店里了，我又返回去拿去了！”“鬼才信！”妻狮吼着。我说，“是真的了，我哪敢撒谎！”见我装出一副羔羊般的模样，妻子改变了态度：“谅你也不敢，要是在外面干了沾花惹草的勾当，我绝饶不了你……”
　　 被妻子骂了一顿后，我还是匆遽地扒拉了几口饭，便撂下了碗。坐了不多一会儿，我打算洗脚，然后上会网便睡觉。我打了洗脚水，刚要脱鞋之际，她故作柔软地说，“老公，来，先帮我洗洗！”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捷足先登”，一脚踢了趿拉着的拖鞋，那只拖鞋，“嘭”的一声撞到了墙上，然后“头破血流”地掉了下来。再然后，她便把那双香港脚放进了我打好的洗脚水里，我刚要捂住鼻子，她一把打掉我那只手，怪声古气地说，“赶紧洗吧，洗完好继续上床那个。”我听了差点没吐血。我这会脑子里正想着小雪呢！眼前这个女人，在小雪的反衬下，显得是那么猥琐和丑陋。我非常不情愿地搓着她的脚板，盆里的水似乎反抗着发出哗哗的声响。“轻点，又不是让你上战场，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放缓了动作，随即浑身生出许多鸡皮疙瘩。
　　 这么折腾了半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她还要让我帮她剪脚趾甲，尽管我很不情愿，但为了早些结束这非人的伺候，我二话不说，“啼嗒啼嗒”地剪着那些参差不齐的指甲。剪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她防不胜防地来了句，“老公，今天生意怎么样？”糟了，我突然意识到。本以为我今天这么伺候她，她一定不会再提这个我不愿意启齿的问题的，然而她还是提了。因为这个问题，我联想到了白天卖水果的场面，本来六块钱的橙子，要卖出七块八块才行的，然而我却以二块五的价格就卖给了人家，还有那橘子，火龙果，杨桃什么的，都亏大了。我就说怎么今天收摊这么早，原来……唉，都是因为小雪，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让我连生意都做亏了。
　　 “我问你话呢！忙发什么呆呢！”妻子突然断喝道。我确实吓了一跳，我在想，如果说卖亏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自从我开店以来，基本就没有亏过，我要是跟她说，亏了，这无疑是一个玻璃质的谎言，她能信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于是一转念，我对她讨好地说，“老婆，今天的钱我借给一个要好的朋友去了，他有点急事，手头非常紧，他跟我开口了，于是我二话没说就借给他了！”“你的朋友是谁，你倒是给我说清楚讲明白。”我惊出一身冷汗，忙接过她的话茬，说，“是老赵，是老赵！”“好，老赵是吧，那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真有这事。”见此情形，我急的不得了，要是她真给老赵打电话，那岂不是全露馅了？于是，我再次讨好地说，“哎哟我的老婆，我也不瞒你了，那钱，我给……弄……弄……弄丢了！”“什么，丢了！？从来没有丢过，怎么今天就丢了，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花在那些不要脸的女人身上了？”妻子雷霆万钧地问。我赶忙说，“是真丢了，真的丢了！”说完，我把今天所得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了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坦白从宽。她接过钱，当即数了数，脸色立马变得铁青，“你个饭桶，吃货，一天下来你就挣得这么一丁点！其它的你怎么就给丢了呢！”话毕，她用力撕扯着我的衣服，牙关咬得紧紧的，和一只发飙的母老虎无异。我只能任她发泄，完了我好静一静。
　　 其实，我这个谎言撒的太假太假了，按说钱应该揣在一起，要丢也不能只丢一部分啊。这在常人看来，是十分低智商的谎言，可老婆却偏偏没有识破，所以我有些暗暗庆幸。
　　 这一晚注定特别漫长，漫长得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好不容易她睡着了，却鼻息如雷，我愈发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脑子里浮现的是小雪的身影；辗转反侧，脑子里浮现的还是小雪的身影。我的世界，被小雪这个女人统统占据了，再也容不下任何别的女人。小雪那甜甜的一笑，那如春笋般的手指，那会说话的眼睛，那……这些个唯美的东西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无法自拔。
　　 半夜，床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女人呻吟声不断，我的身体在有节奏地进入她的身体……完事后，我全身软如稀泥，还在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她亦如是，瘫倒在床……
　　 “老公，你从来没这么厉害过，真是太舒服了！我简直太幸福了！”一个女人软绵绵地说。我摁亮灯一看，原来是妻子。我简直快要疯了，我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妻子，一个我不屑碰她半个手指头的妻子。我刚才把她当成了小雪了，才会……小雪这个女人，已经扎根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里，我随时随地想的都是她，似乎她已经成了我的妻子。我蓦地跳下床，穿好衣服，摔门而去了。这是我头一次这样做，以前，我轻轻关门，轻轻开门，生怕吵到妻子，惹她大发雷霆，而这一次，我破格这样做了，她却偏偏没有半点怨言，还关心似的问我这么早要去哪里，天还没亮，鸡都没起床呢！
　　 我洗漱完之后，“嘭”的摔上大门，走了。这个点，天色漆黑如墨，我没别的地方可去，只有那爿水果店。我骑着“铁毛驴”，加大油门，迎面的风，刺骨的冷。越是这样，我开的越快，因为这时街上还没有一个人，较以往我完全可以开的快一些。
　　 到了店子，仅用了五分钟。这是我有史以来飙车最快的一次。我哆嗦着掏出钥匙，钥匙总也插不进锁孔，简直太冷了，手都冻麻木不听使唤了。接下来，我索性停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我想借着烟的温度，取一下暖。然而，那只烟，虽然有一千多摄氏度的燃烧点，而它毕竟温度范围太小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大口大口抽着，还剩三分之一就扔地上了，用脚碾熄了它。我在瑟瑟发抖。然后，我试着将钥匙对准锁，这次，总算很成功，我打开了卷帘门，然后走进店子，打开电灯开关，弄了个暖水袋焐手，一屁股坐在电脑桌面前，一时思绪万千。
　　 人说，最是知心朋友，莫过于杜康。加上天气冷，我便毫不犹豫地抓了瓶XO，咕噜咕噜地喝起来，非常痛快。电脑上的图片，已经有些模糊起来。图片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小雪，这张图片，是我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拍的，现在，我把她存在电脑上，想她的时候，便打开看看。说起小雪，我认识她有一年多了。当初认识她的时候，脸庞白白的，眉毛如柳叶，嘴唇似樱桃，斜斜的刘海，身材和现在相比，有些微胖。那时的她，逢人便莞尔一笑，正是这莞尔一笑，便让我深深地爱上了她。但我自始至今都没有对她示爱和表白，因为，她的日子很幸福，我不忍心撬人家墙角，再者说，小雪这样的女人，吃惯了山珍海味，要是真跟了我，我的日子，每天也就俩菜一汤，那不是委屈了她？所以，我虽然一直蠢蠢欲动，但我从未越雷池半步。我想着，我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反而更能给我足够大的想象空间。
　　 不知不觉中，那瓶酒已被我消灭了大半，我的脑子，如一团浆糊，迷迷糊糊，随即，眼睛也开始模糊了，我感到有些头重脚轻。我知道，我这是醉了。
　　 我牵着小雪的手，漫步在那梅雨季节的雨巷，我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下是我俩的身影，我勾着她的腰，她挽着我的手，眼前，梅花不时簌簌落下，于是，我便想到了那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一瞬间，我感到这是一种最美丽的时光。我们相携走到雨的深处，氤氲的雾气，笼罩着我们，那里面有我们的故事，故事里的我们喁喁情话，那是一个浪漫的季节，也是一片浪漫而温暖的时光。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雨巷，小雪突然对我说，“穆勒丘，我爱你，我要爱你一辈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着几分羞涩，脸上赧红一片，说完，她把头别向一旁，不让我看到她娇羞的脸。这是我头一次这么激动，听了她这句话，我却找不出任何话回应她，因为我太激动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梦寐以求的这一天，终于到了，我却一点准备都没有。好一会儿，我兀自伸出手，接过一片花瓣，感动地说，小雪，这辈子，我定娶了你……这是我头一次这么大胆过，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这股勇气，以至于我将她拥入怀里，在雨中，在梅花簌簌的雨中，我尝着她的朱唇，雨水缓缓滑下来，滴在她的唇角，我发现，那根本就不是雨水，是她的泪，她说，她等我好久了，这句话，从一开始等到现在，那么漫长，当这句话真正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而我，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