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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春秋】标本(外两章)(散文) 


作者:山村墨人 秀才,2994.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59发表时间:2014-03-18 10:45:26
摘要:冬天、村庄、父亲,记忆的标本!

【春秋】标本(外两章)(散文)  【标本】
  
   一
   夜色暗淡下来,我喜欢一人走在门前的小路上,大群大群的喜鹊,看它们拖着长长地尾翼,掠过村子,把黄昏的村庄剪开一条黑色的口子。我看到村子鲜红的心在跳动。男人晃动的肌肉,以及女人的红晕和牛鼻子里发出的哈气氤氲在村子周围,这些尽收眼底的标本叫我很容易进入异想天开,叫我冲动。
   我兴奋着,村庄把我揽在她的胸前,贴着她的心肺,我是她血管流动的一个血小板,向往凝聚,向往逃脱血管的羁绊。
   当我不止一次把这些和梦幻扯不到一起的话说给任何人听,他们鄙夷的目光把我顶了个仰翻,似乎我的神经坏到了极点。
   我看到了什么,无非是黑色的火焰,是雀斑,是村庄不断裂开而又契合的疤痕。
   一夜的雪没有停下来,这是真实的。没有人藐视一场雪的大小像藐视一个写诗的人那样具有借口。雪在村子里飘逸自由,神色自然,窥视村庄的胴体在光芒里扭动,就算在寡妇或光棍窗前听到什么,守口如瓶,也不说闲话。
   雪落下来是安静的。雪像一群顽皮的孩子从树梢上从容的跳下来,定格在冬天的户籍上。
   雪在村子里保持着好名声,给冬天一个合适的名份。像一个私奔的姑娘,尽管挺一个大肚子,总之回来了。回来就好,大地是雪花的父母,紧紧搂住自己的儿女。深怕再跑远,呜呜的哭他几个整夜。
  
   二
   我坐在凳子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炉火很旺,灯光把黑夜无限制的拉长。灯光释放着微弱光芒的同时,也不停的汲取着我身体的温暖。
   温暖也是夜的精髓。当巨大的光芒侵入整个夜色的肌肤,夜软软的瘫痪在大地上,没有声息。日子说穿了是一个体质非常虚弱的病恙女人,稍不顺心就哭哭泣泣。喜欢花花绿绿,喜欢好高骛远,喜欢一个体格高大,阳光般的男子,喜欢把冬天长长地夜,喜欢缠绵,用白皙的臂膀揽着村庄的熊腰。
   我的院子静静地,屋檐下蛰伏着蛐蛐,墙缝里还有我儿时没有掏尽得鸟蛋,一定活着的活着,热着的热着。我不再打量它们。
   我突兀的文字又一次落在外面的雪花上。我转念一想,天上一定也有一群孩子,他们调皮的把天上的云蹬下来,起起落落,把这个冬天搅乱,然后由大地慢慢整理。
   都说雪落无声,无边无际的找不到痕迹,找不到雪落的方向。
  
   三
   我坐在黑夜包围的冬天,我用指甲抠着灯光里的文字,我努力睁大眼睛,以便更好的看见字体从左边不停的流向右边,要让它们连贯,像河流,像我肉体的血液被我耗尽。这丑陋的文字每出来一个我都扭过都去看看上墙的相片。是父亲的眼光盯着我,不让我的不目光旁逸斜出。
   父亲依然冷静和蔼,微笑着,听我沙沙翻阅书本的声音。他喜欢这样陪伴我,用目光的余热煨热我。父亲的相片照着门口,他可以看见雪花,看见雪花落在他抚摸过的扫帚上,犁铧上。这些农具日渐失去生动的表情和热情,冷峻的眼色刺伤我的日子。在我日渐推诿的谎言里蜷缩着,慵懒浮肿,甚至劣迹斑斑。
   我彷佛听见外面呼哧呼哧的扫帚声响,干咳一声,而后跺脚的震动波及我的脚跟。
   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父亲去世三年了。三年前的冬天,父亲在一个雪天的晚上永远闭上他的眼睛,伴着凛冽的寒风和母亲睡在了一起。
  
   四
   父亲在世时每次下雪前,他早早搬好喂牛的草。我看明明是朗朗晴天,父亲是哄人呢,那来的雪。
   父亲就让我去帮他的忙。
   父亲弯曲的胳膊吃力的拎起一捆捆玉米秸秆,从父亲艰难的样子,我知道冬天的坏天气真的要来。
   父亲小时候和二叔玩耍,不小心把左胳膊骨折,后来又在生产队干农活时把右胳膊也造成粉碎性骨折。那时乡村医疗条件不高,没把父亲的两条胳膊完全接好,每到天阴下雨,伤口处隐隐作痛,父亲成了我们家的天气预报员。
   前些年父亲胳膊疼痛加重,我们兄弟建议给他做手术,把骨刺剐了。问了外科医生,说是父亲年纪大了,做这样的手术老人肉体会受很大的痛苦。父亲也不同意我们的意见,坚决不去做这个手术。父亲说,自己年龄大了,都一辈子过来了,还害怕阎王爷挡在奈何桥上不成。无奈,我们就由着天气作弄父亲。
   老天的事谁能奈何。
   父亲下雪的时候很能睡。父亲在土地里折腾了一辈子,也只有这样的天气才会关照他。一年里这样天气很少。父亲先是把院里的雪扫干净了,又回到被窝里,直到太阳从窗子里爬进来,父亲才起来漱口、洗脸。
   父亲扫雪总是从我们的院子里扫到村头的大路,穿过好几个邻居的大门。父亲就像一把剪刀,裁剪出了村子的模样。父亲扫除的雪路分明是一条线,我们家就是射线的起点,邻居就是这条线段上一点,不断向村外延伸。
   发丧父亲的那几天,雪花落了一院,不厚,刚刚漫过鞋帮。我们谁也没有说去打扫,院子和门前的路已经扫得很干净了。我的小院躺在白色的村子里,鲜艳的分明是采撷不久的标本。
  
   【坚硬的雪】
   我在河西走廊的边缘,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来,如一些村庄的人们,从我的文字里遗漏,包括我的亲人。
   我在雪地里想起了父亲。
   这是合乎文字的规则。文字形如我肉体里汩汩流淌的血液,我要为不识字的父亲用文字祭祀他。文字和歌和泪,比实物更能抵达潜伏在心底的愁思和对亲人忆念。
   我像以往一样透过明亮的窗子看着外面灰暗的世界。我在屋子的世界狭窄,身居囹圄,但很光亮。有走动的温暖和均匀的鼻息。相比外面晦涩的世界,空阔里暗藏生命消耗的细节要明朗多了。此时,光明即将在日落里褪去,冰冷被覆在万物的身体上侵袭复活和惊蛰。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父亲,我就在窗子前面看雪,看你和雪花一样在我的屋外游走,然我想起你。
   雪花是天地制造出来的畸形儿,茫无规则。雪花的前身是水汽,是细腻柔弱的,充满善良的本质。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冷,一点点的潜规则,原本柔弱的迷茫竟然变成坚硬的雪花,整个世界是那么不可理喻,不可迁就。
   漫天的雪花揉成一团,滚在头顶,我的身子始于卷曲,始于动摇。与天地间的自然物随着目光的冷淡而逐渐消退身体里的余温。
   与永恒的冷气相比,站在窗前的我,脑海一闪而过的亲人一一如拷贝,黑白相间,萦绕和剔透。生命在雪花的舞动里还原脆弱,显得那样短暂。记忆与自然无可抗衡的代谢,诺大的世界,生命突然发觉不是个体的存在。在生命的本能里,我们带走了父母生命的一部分。
   我在文字里挣扎,试图打开一个缺口,就如走出门外,我的脚步可以留给世界痕迹,在雪地上,我小心翼翼,如遵循父母的教言,但往往也会把干净的世界划开向外延伸的口子。
   原谅我吧,父亲,我接纳身外的谦卑也无能抵御繁华和高贵的光环。我总是以文字的高昂借口在夸大自己的背影,用来掩饰自我的渺小。
   这是今冬的第几场雪了,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飘落着,父亲的影子绰绰再现,雪后扫帚的声音像利刃,剐着我的脸孔。
   父亲走的时候也飘着雪,但一直没有这样从容的落下来。雪花惧怕水汽,惧怕我的泪。是它们逃逸装饰冬天的风景,逃到云际的空间,承载背负谩骂的名声,离我村庄的边缘呜咽,哽泣。
   父亲的坟地就选择在一块石滩上,有父亲栽植下的两颗杨树。那是父亲原本为母亲避寒遮阳的。年老的父亲乘邻居修建房子的时候,特意选了两根笔直的树干,栽在母亲的坟前。整个初夏,父亲每天早上提两桶水,缓缓悠悠,前往浇树。我曾经还奚落过父亲,两根光秃秃的树干插在石头缝里能活,底下的母亲都会笑话你徒劳。父亲说,心软的人栽树容易活下来。
   父亲的白杨插干没等夏末就长出了叶子,这是我们家族清明上坟时看到的。父亲像呵护襁褓里的婴孩,给树干裹了厚厚的一圈谷草,并且特意交代放养的二叔,看护好,将来他们就坐在那里,弟兄们纳凉喝酒,给儿女少些挂念。
   父亲走后的这几年,村庄成片的树林都被冻死,就连一些年轮较大的枣树都从根底冻干了,而父亲栽得两颗杨树,虽不大,但每年春天都乐呵呵地笑春风。
   我问过老农,老农告诉我,栽在土地里的树因为吸收大量施给庄稼的水肥,有些树木从心子里已经朽了。白杨和其他经济林更是如此,速生,但不耐寒。
   我一直认为自从父亲走后的雪硬,摧残了树的生命,经这些老农一说,我恍然醒悟父亲栽的树一直能挺立于冬天的缘由了。
  
   【嫁衣】
   我被文字一次次推到孤寂的漩涡里,和散发着腐蚀味的夜色一起游走。我在午夜欲火焚烧,身体积聚着的火焰顺着血管壁渗出来,微弱的光线把身子周围的四壁照亮。那些文字像精灵,洋洋洒洒穿梭,让我骨骼失去分量,无休止的隐痛。
   这时,我脑子一片懵懂,灯光佝偻在我思想深处,挖掘着大大小小的空洞,洞眼貌似一位个头不高的老人,手捏一本杂志,轻盈的身子游荡在小城里,时不时有人会和他搭讪。如果把这个小城形容成一页白纸,无意他就是掉下的一滴浓墨,勾勒了一个具有思想的象形文字——萧滋云。
   早听说山丹丹花簇拥着山丹小城。小城的美,顺着312国道在丝路古道蔓延着。
   接到萧滋云打来的电话,很陌生,一口山丹方言,细腻而又清脆。隐约中我含糊其辞,迎合着他的每一句话。朋友柯英再次打电话通知我,萧滋云邀请去参加山丹县焉支山笔会,日期定在7月24号,要我早点赶过去。
   山丹县城离我不远,乘公交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感到小城的心跳,小城是热情的。
   时值7月,暑气笼罩,一场小雨淅沥哗啦,我和文友晓岚、张军在张掖汽车东站坐车,一路向前。柯英说单位还有点事,和其他文有后到。
   公交车一路颠簸,蔓延的戈壁吹来的风抵不过车内逼人的热气。隔着玻璃,戈壁上滚动的羊群像散开的花,小雨里显得洁亮,惹眼。山腰上趴着几个斗大的白字,我的视力不好,朦朦胧胧,朋友说是宣传文教政策的标语。
   “撒雾了,快看啊!”朋友推了我一把。
   窗外,薄薄的一层纱挡在山前,像是大浴女有意遮挡羞涩用的,山峰依稀抵和我的目光对峙。
   这时,我在猜想汉时的名将霍去病和卫青,在古城山丹大败匈奴,骠骑将军的马一定在这条路上来回走过。因为公交车急速的声音,分明是马蹄铁发出的。
   我的思绪形如马的鬃毛,被雨水打湿着,驶入时空的黑洞里。
   我从窗子里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湿漉漉的山丹小城,和一大截古长城。
   这就是山丹,一个文化小县城。
   我和朋友们一路小跑,雨水也在我们脸上撒野,寻找一个停留的地方。山丹小城习惯了,一路行人不见手里拿伞的,他们嬉笑、说话,想着各自的事儿,全然不在乎雨水的介入。
   我们下榻的山丹邮电宾馆已经坐满了人。一位个子不高的老人过来拉着我的手,向周围人介绍我。他从我诧异的目光中打断了介绍,先自我介绍。萧滋云,这个名字很快让我找到了南宋的萧太后,和历史连在一起,很容易就记住了。
   萧滋云,我总认为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激情澎湃,文字阳光。想不到会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萧滋云老师一脸佛相,做山丹文联主席以来,先后举办了六届笔会,向外推荐了大量的张掖作者。每次笔会的活动方案、经费、参会人员以及邀请的作家,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他热情的工作态度也得到了县领导的大力支持,每一届笔会举办的都十分精彩和圆满。这次有幸见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原所长、著名文学评论家何西来,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人民文学》副主编韩作荣,《诗刊》副主编李小雨,甘肃省作协主席王家达等一些文坛泰斗。
   笔会进行了四天,四天时间零距离接近了省内外大家,感受了他们身上的灵气,汲取了文朋诗友身上的精髓。也无意间认识了像文坛新秀王新军、铁穆尔、梁积林、李老乡……一些省内大家。
   时隔七八个年头过去了,压在写字台玻璃下的“第六届焉支山笔会合影”依旧让我心动。萧滋云老师脸上灿烂的笑容依旧自然清新,散发着和蔼的光芒。相片旁边的一些文字依稀像一件嫁衣,激发着我懒惰的浮躁心绪:萧滋云,男,1942年生于甘肃山丹县焉支山下一贫苦农村。系甘肃作协会员,自1976年开始发表小说,散文。其中《恩师深情书信传》等四篇散文分别在上海、文化部、黑龙江、甘肃获奖。现供职于山丹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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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标本》与《坚硬的雪》属于散文诗,有人曾经这样评价这类文学样式:“它抵达的疼痛是世界感知的疼痛;它打捞的幸福是人类共享的幸福。”读作者这两篇文章,的确能产生这样的情感共鸣,“落雪”“父亲”反复出现的意象构成了文章独特的语境格局。推荐欣赏,愿各位读者能够在品味中有所收获。【编辑:穿裤子的云】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31900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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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潮仙        2014-03-19 09:00:54
  发丧父亲的那几天,雪花落了一院,不厚,刚刚漫过鞋帮。我们谁也没有说去打扫,院子和门前的路已经扫得很干净了。我的小院躺在白色的村子里,鲜艳的分明是采撷不久的标本。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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