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隐痛
　　
　　 一山村铜质的悲吟，都隐隐在
　　 一朵喇叭花的口中，我不会流泪的
　　 心，也在冰一样凉的月光里
　　 流出惨白的痛
　　
　　 唢呐，铜质的音
　　 踩着灵的脚印，把魂
　　 哭回三遍，把灵堂上的长明灯哭灭五回
　　 而我能够看见的山村
　　 它仍然被一团阴气所围困。吹过
　　 纸钱买不回的一缕阴风，告诉我一根灵幡儿
　　 插在阳间，也要从不会流泪的身子
　　 流出泪水。而我不敢不能
　　 把隐藏翅膀的伤
　　 在暗夜里飞动
　　
　　 流进我伤心里的
　　 喇叭的声音，把一个活人的
　　 悲，吹进一个亡人总也不死的心
　　 也把棺椁底下那一小撮泥土
　　 吹成浮尘
　　 我也不敢不跌进
　　 独孔唢呐用悲音营造的陷阱
　　 这铜制的哀乐
　　 即使在虚空里，也不会
　　 失去逼真
　　
　　 一把唢呐的口中
　　 藏着一把蜜剑，吐出来就扎心
　　 撕心裂肺的声音
　　 是一种隐痛
　　
　　
　　 土地的隐痛
　　
　　 触摸一粒种子伸长的胚根
　　 就知道，土地，借用根子满身的韧劲
　　 向土地的深处，延伸
　　 内心的隐痛
　　
　　 我能触摸到土地的隐痛
　　 就像触摸，一粒孕育生命的种子
　　 在大地的产房里，怀孕
　　 出生的时候，那一种阵痛
　　 让我知道，也永远记着
　　 这带着土地元气的催生
　　 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
　　 神圣的粮食
　　
　　 土地的隐痛
　　 是土地偌大的胸腔里，填充
　　 太多岁月的风和雨
　　 落下病根儿的胃，用血的教训承载着我们
　　 一朵花，可以用芬芳的声音
　　 吐露土地的呻吟
　　 而一群羊，用灵性，啃食着
　　 土地的胃里那些消化不完的
　　 乡草之根
　　
　　 不可以掀开土层
　　 窥视种子或生命，再活回来的过程
　　 也不可以用几粒文字的药丸
　　 就能治愈土地的隐痛
　　
　　
　　 我也有隐痛
　　
　　 我的隐痛，是在内心
　　 是脚下的泥土，痛过之后
　　 以草木的形式
　　 堆在我的心口
　　
　　 那些草木
　　 没有一条根须，不扎在泥土深处
　　 就像扎在我的身上
　　 让我感觉隐约的痛苦
　　 那些我侍弄后的庄稼，即使被虫子
　　 咬一豁口
　　 我也疼在心上。它们被阳光镀亮的皮肤
　　 也亮着我肤色的光束
　　
　　 我也活在这个大地上
　　 活在那些草木与泥土之间
　　 与它们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即使我在秋天收割它们，我握镰的手
　　 也会感觉到一块铁，磨破的疼
　　 从手心涌出
　　 而一株麦秆，忽然成熟的倒地
　　 也会令我迟钝的心
　　 在无声的疼痛中
　　 幸福的颤抖
　　
　　 所以，我永远记住
　　 我的隐痛，是来自于泥土
　　 而泥土的隐痛
　　 都挂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