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和书的故事(散文)
【租书】
八九岁时,住在乡下,正是开始渴慕读课外书的年龄,却无从得到,只能待口袋里攒得几枚硬币时方可跟在二哥屁股后头爬山涉水跑二十五里地到县城去租。
老码头十字街口那家经常悬挂着一只大大的金华火腿的杂货铺门前的骑楼底下,有个摆地摊的租书点,摊主是位矮胖壮实的老伯,他的书分别装在几乎与我等高的两个活动书架上,那书架合起来就是两个扁扁的箱子。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厚点的或较值钱的便用牛皮纸包着,书名写到书脊上,薄的和小人书则免了这道工序。每次赶到县城下了拥挤的渡船我和二哥便心急火燎的直奔那家铺子——一两个月才得进城一次,胃口已经吊了很久了。
到得书摊,便饥不择食地把那封面、标题都有些特别的小人书先抢到手里,然后按厚的两分薄的一分的租金付钱给老阿伯后,我们就蹲在地上(仅有的几张小凳子早已被同龄人占去),面对熙熙攘攘的大街,津津有味地看起来,耳边是鼎沸人声,身旁更人来人往,还有周遭各种零食摊点富于节奏的动听的卖:“香蕉雪条——两分一条!”“绿豆甜糕——五分一块,八分两块!”“馒头——包子!油条——发糕!”……我们硬是充耳不闻,不为所动,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口干了,肚饿了,尽管叫卖的全是我们喜欢吃的东西。但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为满足看书的愿望,我们只得忍饥受渴,只得咽下欲滴的垂涎。每次不看到饥肠辘辘,市声渐稀,不看到身上不名一文,我们决不起身。有次看得太忘情,竟不知日已西斜,以至紧赶慢赶还是走了一段夜路,急得父母打着火把出门找。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和二哥几乎看完了有关四大古典名著的连环画,还有其他一大批同样吸引我们并震撼过我们幼小心灵的连环画。
【借书】
说起借书,我就想起一件发生在十岁左右时的好笑的事。
表弟上我家来玩,临走时,我问他:“你家有书吗?”他自豪地说:“有!“于是,我兴冲冲地跟着他回家,也不问是些什么书。去表弟家,有近两个钟头的路程,还要翻过一座颇高的山,由于有精神寄托,尽管走得气喘吁吁,也全然不觉得累。
到了表弟家,门还未进,我就心急如焚地催促他快去帮我找书,连向姑爹姑妈打招呼的规矩都忘了(所幸他们也不在家)。表弟小我两岁,很是听命,立刻从走廊飞进他爸爸的房间去了。我在屋外猪圈旁的一棵棠梨树下站着等,一边等,一边在心里想象着表弟将给我找来怎样的书,那一定是我从没看过又十分离奇精彩的。越想心里就越兴奋,越想就越觉得时间过的太慢,眼睛不断地朝刚才表弟跑进去的房门口瞟。
哦,表弟终于出来了,我的热血简直有点沸腾起来,表弟究竟带给我怎样的好看的书呢?期待中只见他捧着几本砖头样厚厚的书,神情得意却又趔趔趄趄地走出来。我立刻迎上去,接过一看,双腿立刻发软,表弟给我捧来的尽是些什么书啊:那书每一本封面上都印着一行熟悉而鲜红的粗体字“毛泽东选集”,家里堂屋的八仙桌面和父亲寝室床头的简易书架上就摆着好几本。表弟头脑中关于“书”的概念原来是这样的!我实在哭笑不得。便问:“还有别的吗?”表弟说,还有《老三篇》和《毛主席录》。我更哭笑不得了。为不浇灭表弟的一腔热情之火,我撒谎说这些书好看是好看,只是我全都看过了。然后跟他告别。
回家的路真长啊,那山让我爬得好累,好累。
【偷书】
偷窃,原是不光彩的,我却敢公之于众,除了深受孔乙己那句”窃书不算偷“的话的影响外,还有另外的原因。
事情发生在七十年代中批林批孔期间,我刚进师范学校读书不久。一天,从学习委员那里得到一条可靠消息:学校要清理一批有问题的图书卖到废旧收购站去。把书当破烂废旧卖掉?那该多可惜呀!于是我和具有共同阅读爱好的当过知青的同桌便萌生了偷书的念头。
事不宜迟,卖书的头一天下午,我们在自习课找借口跟学习委员告假先后离开教室,双双来到图书馆,竟意外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真是天助我俩——那个又聋又驼视力极差且整天躬身坐在距离门口两三米远的书桌前手拿一面放大镜痴迷地看一本什么书许久都不抬一下头的清清瘦瘦的老图书管理员,此刻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大门虚掩着,这真是天赐良机!我和同桌轻轻启开房门,悄悄溜了进去,然后从中间一排的书架上胡乱扳下几本,便迅即逃了出去——离开时还不忘将木门带上——神不知,鬼不觉。
回到教室,我们即刻抑制住兴奋的心情各自埋首在抽屉里清点胜利果实。她偷得的几本是:《冰山上的来客》、《林海雪原》、《志愿军英雄传》;我偷得的几本是:《神奇的眼睛》、《约翰·克里斯朵夫》、《老人与海》,一中一外,都是三本,巧极了。
可惜的是,她用她的三本硬换了我的三本,致使我很多年以后才读到获诺贝尔奖的《老人与海》。
看了作者的文章,恨不得立马再多去读几本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