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入非非(组诗)
一、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停电了,电停了,我的身体是黑漆漆的商店
沉甸甸的……血肉,呼吸,为你的感官留下铺垫
你想要来电,放电,双手发麻,似乎摸到爱情,误认为是经典
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从左边的乳头到右边的乳头,中间隔着痛点、亮点、热点、卖点
还有畅销的柔软,你随时拉开我胸前的抽屉,里面都有哲学和疯癫漂、漂浮或沉淀
里面都有同样的死、节日或庆典。把抽屉的形状想象成
花朵、花瓣、花蕊、花粉——
越来越细,被含在嘴里或夹在裤裆
但最终,你看不到抽屉,摸不到抽屉,无法言及抽屉,只好咬牙切齿
但咬牙切齿是什么意思呢?是恨吗?是骨头的交错吗?
你最好就此放弃,一步步退回到我的墙壁
继续后退,你就进入了我的卧室,被褥,梦境
重新还原成可以射精也可以射箭的男人
这个时候,地球滚遍了整个球场,奔跑,传球,过人,射门……红队蓝队啦啦队
一声黑哨,我陡然达到了高潮
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猴子看了半天,最终只是抓了根香蕉,无视我们纠缠的裸体
和裸体的重叠,离合,找寻,演变
和这些没有遮拦的齿轮丝杠主轴润滑刃口绝缘
我们可能真的累了,即使就在来电的时候
也没有朝对方睁一睁眼
二、在我之外
它磨牙,老谋深算,暗暗地磨牙,黄牙白牙獠牙花纹里憧憬里的悬崖
它的牙齿类似方阵军列铁条丝网一个国家
此起彼伏的嗷、嗷嗷、嗷嗷嗷……
我坐成凳子的形状向右看齐剪掉肆意的手指肆意的毛发肆意的念想
我继续剪呀减呀,最后就只剩一条尾巴和无法捉摸的感觉——
痒,奇痒,千年之痒
还剩下凳子,让空气坐成一个人的全部姿势
掰开它的上下颚,我找自己,找正在消化和已经消化的日子
找日子和日子的断裂,断裂处的汁液,汁液里的密码、病毒、程序
在我之外,它埋伏,窥视,暗暗逼近,突然袭击……
这些命定的饥饿、黑暗、闪烁
星空总是拖拽一个孩子,密密麻麻沾满谷物
和泥土
和弹孔
和断肢
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太阳
若无其事在背后淡淡升起
三、怀念枪
一个人与泥土战争,与星光战争,与骨头里来不及腐朽的沉默战争
我先是遗失了一挺重机枪,以俘虏的形象活了下来
后来在抢劫银行时又遗失了一把冲锋枪,我蒙面,犯罪,祈祷,忏悔
想在教堂里跳脱衣舞,用最圣神的一页擦屁股
再后来,日子越过越紧凑,毒瘾发作,爱情发霉,和一只老掉牙的母狗思考着人类
为了不至于发疯,我训练有素的从一个墙角到另一个墙角,和蜗牛缠绵
这样艰难的相爱的确很缓慢,就像死很缓慢,往死的狂喜和开悟很缓慢
我们都背负着坚硬的外壳,这样的剥离很缓慢,把自己最柔软的交给生活,放下很缓慢
就这样举起双手,乖顺的,友善的——干杯!硝烟!干杯!子弹!干杯!旗帜!干杯!经幡!
我最后交出的只是一杆破枪,用炮灰伪装苟活的笑脸
后来我真的很快活,妈妈说的那样快活,老祖母说的那样快活,快活地长成躯壳
我戴上白手套,伸进战士的坟墓,从一个政党到另一个政党,生吞活剥,几乎毫无血迹
我再戴着白手套伸进裙底,一千种高潮就这样流淌成主旋律
你说吧,那些可以瞬间变色的动物,瞬间放电的动物,瞬间装死的动物
你说吧,我可不可以千娇百媚,或织网,或追逐
我可不可以把过度焦虑的头颅安放在床头,让身体独自出门,走在街上
我会尾随那些眼里满是憧憬的家伙,尾随一个二流子,或者尾随一个雏妓
我尾随在尾巴后面
我尾随在幸福后面
幸福突然回过头来:红口白牙的鸨婆,使我一阵哆嗦
要是有一杆枪多好,一杆从土里刨出的老枪,一杆我抱着入睡的老枪
我愿和它一起生锈一起流亡
把死不瞑目的眼珠压入枪膛,瞄准——
这渐入佳境的夕阳
四、一列火车的幻觉
以为城市过去了,那城里的饥饿和鸟群过去了,嚎叫一阵,抽搐一阵。处女过去了
以为街道被卷入风里,卫生纸和广告过去了,一张素描上的微笑被揉成一团。天使过去了
以为我的冤魂靠在陌生的门后,摆弄着生殖的本能。快感过去了
以为我会无限的碎下去,越来越细,只有用显微镜,才能看出我在冲刺。悲壮过去了
以为那棵树过去了,树上拴着的牛过去了,牛背上的笛声过去了
以为那些墓碑过去了,墓碑前的庄稼过去了,墓碑后的质疑过去了。墓碑只是墓碑
石头承载了多少轮回,出神入化,围绕血肉,嵌入血肉,成为血肉。历史过去了
注入血汗和泪水,长期失重,最后迎面撞向地球,从淤泥里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困惑过去了
我在火车上打盹,一条巨蟒的邪恶与我无关
我对面坐着一个毛茸茸的女人,她妩媚,自认为可以引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开始盯着她看,一副完全执迷的样子——她的嘴唇,胸脯,再往下
她的双腿夹着宫殿里的立柱,只需一次颤抖,偶像就会坍塌
她的身体,再具体一些,譬如激素和内分泌,譬如圈套和意义
再具体一些,我就会把持不住,打一个响亮的喷嚏
当火车进入一条很长的隧道
她突然“啊”了一声,究竟是打哈欠,还是因为某种疼痛?
我的脸热乎乎的
一列火车的幻觉,从头到尾充满了奇迹、疲倦
不知是哪个站台,屙出那么多毛发、首饰、盔甲
一个美人,竟然为此献出了大腿和羔羊——天堂过去了
下面是轨道
和极为便利的阴间
五、被删除的范坤灵
这个名字毫无知觉,你把它拆开、组合,成漏斗状或是金字塔状
你把它细细的碾碎,可以从指间遗失,完全遗失,连一个细胞都没有
范坤灵!范坤灵!范坤灵!反复叨念,直到它在舌尖融化
却没有引来心动的气息,和你的梦境毫不相干
它的虚妄,它从窗外透进窗内,透明——让你相信某种目光
巨大的空洞可以捏造信仰
巨大的信仰不免流于空洞
你只要一滴眼泪
范坤灵就会有声有色有血有肉,柔软充满你的枕头
你仔细搜索活过的世界,翻箱倒柜,从垃圾场到黑匣子,从一次回眸到一场婚礼
你仔细搜索,发现一首蜕皮的诗歌
在范坤灵和避孕套之间
我仅仅只是曾经用过
这时候你撅着嘴巴,或者满眼的漠视
删除一些形象,标点
可以不眨眼
也可以不动一根手指。岁月继续删除……
我们在末日
争论着给新生儿取一个怎样的名字
2014.03.18于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