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走近海子(散文)
(一)解读《祖国(或以梦为马)》
伴着金秋的脚步,我再一次悄悄地、悄悄地走近海子,走近那高贵的太阳之子。用一颗心,轻轻触摸那铁轨之下的亡灵;用流淌的血液,惊醒那诗歌王宫中的灵魂。两颗心相互诉说,相互融合。火红的枫叶静静地落下,仿佛那燃烧的火焰,染红了金秋,在岁月里滴血。在这样的季节,触摸海子的灵魂,仿佛更添了几分真实。于是我将脚步定格在了一个美丽的梦境——《祖国》。也许是诗歌情结,我更喜欢它另一个名字——《以梦为马》。
海子能成为诗歌史上的经典,在于其诗歌中带着一种他自己特有的魅力。在海子的诗歌中无处不透露着浪漫主义的气息,可是这种浪漫主义又与普希金、雪莱、慈济等人的浪漫主义不一样:天马行空的想象夸张下还深深地透露着生命的气息、悲伤的气息,甚至还透露着那种让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可是,虽然海子的诗歌中透露着这些让普通人难于接受的意象,但读完他的诗后,却发现他的诗是一束光,一束从心灵深处从灵魂中发出的一束光,一束能够照亮死亡、照亮生命的光。这些与众不同的惊鸿成就了海子的伟大,他成了世纪之交最有影响里的诗人之一,而同时也造就了他那曲高和寡的孤独,和血色的悲剧。而在这《以梦为马》中,海子诗歌的特点依旧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要解读此诗,我先解读一下诗题——《以梦为马》。“以梦为马”也曾出现在我的诗歌中,不少人不解,便问过我:以梦为马是什么意思?此时涉及到,我略作解释,也是为了解读其诗歌做准备。其实,应该是“以梦喂马”,而非“以梦为马”。这源自于一个关于梦貘的传说。相传,在上古时期,有一种奇幻的神兽,叫梦貘,灵性极高。它们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梦貘会在每一个天空被洒满朦胧月色的夜晚,从幽深的森林里启程,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吸食人们的噩梦,梦貘会发出如同泉水般的轻声鸣叫,让人类在这种声音的相伴下先甜美地睡去之后,再将人们的噩梦慢慢地吸入囊中。梦貘在吃完人们的噩梦之后便又悄悄地返回丛林中,继续过它逍遥自在的神秘生活。梦貘不但能吸食人们的噩梦,还能护佑人们平安,帮助人们创造出新的梦想。因此梦貘是美丽纯真世界的完美载体。以梦喂马,驰骋岁月。意为:渴望自己是马,食梦为生,期待能像梦貘一样飞翔奔驰,超脱于世俗之上,实现愿望。海子在此处,将诗歌命名为《以梦为马》,其意就是燃烧自己,用诗歌营造一个美丽纯真的完美世界。有人说,海子这是要构建一个完美的乐园。可我更愿意将它理解为是海子要构建一个完美的国家。每个真正爱好文字,爱好文学,视诗如命的人都从心底深深爱着自己的祖国。海子一生中将诗歌融进了血液,最后为诗生为诗死,也必定深深爱着祖国,愿每一滴热血都将为祖国而流淌。正如他诗中所写一样:“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这里面深深地含着海子那强烈的爱国情怀。海子希望和所有爱国者一样,为祖国奋斗,为祖国挥洒热血,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建设一个完美的纯洁的国家。在浓浓的爱国情怀背后,同样也蕴涵着海子一生所追求的完美世界。不然他也不会用《以梦为马》来作为副题了。
海子的诗的确很独特,在世俗化的潮流中,他毅然成为浪漫主义者;在无人写长诗的时代里,他执著地写着长诗。他有一套自己的诗歌语言,从而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风格。拉开《以梦为马》帷幕,映入眼帘的便是海子诗歌中特有的意象:远方、儿子、情人。他以这些耀目的意象构建着浪漫主义的诗歌王宫。在海子的诗歌中,“远方”是一个重要的意象,它与理想有关,与流浪有关,与无法把握的彼岸有关。海子曾在《夜色》中表示:“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在世俗化的时代下,海子高举浪漫主义的旗帜,必然在精神上是个流浪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诗人是人类灵魂的拯救者,他在四处流浪中寻求,不甘完全沉没于现实。但这种寻求却注定是孤独的,是艰难的,是充满痛苦的。屈原就是一个为了理想不断上下求索的浪漫主义诗人,那一路的艰辛苦难我们看在眼中,却深感无能为力,最后的下场也只有悲愤而死。同样,作为一个追求者和寻找者,海子的一路求索也充满艰辛。于是,“远方”这个充满神秘的词便理所应当地融进了他的血液。在他的诗中,远方有时是具有彼岸性质;有时是一个精神家园;有时是一个不断敞开浩大的空间,可以容纳一切想象中的美好的东西。只有如此,诗人的灵魂才暂得于安定,才有一个归宿,才能得到一份安慰,虽然这份安慰充满了虚幻。而此处的“远方”,同样寄托了诗人强烈的感情。此处的“远方”是一个精神家园,一个完美的,充满幸福的家园。也是海子想要构建的完美国家的模型。因此,诗人“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前面说过他有强烈的爱国情怀,可惜造化却常常为庸人所设计。诗人一生追求完美,追寻这生命的意义,可惜现实是如此的不完美,是如此的残缺,甚至有些肮脏。纵然诗人愿意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却还是“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做“物质的短暂情人”。这其中又包含这多少无奈与辛酸呢?
然而,纵然是“万人都要将火熄灭”,诗人却还是“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诗人以浪漫的笔调表现着对祖国的热爱,纵然是独自一个人,也要为祖国举起照亮前进道路的火炬,让祖国继续走下去。此火为大,也只有如此,诗人才能“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看征途漫漫,在荒芜的人间,为了唤醒人性的完美,为了追寻生命的意义,为了泱泱大国能在铁马冰河的历史长流中繁衍生息,他上下求索的脚步,不曾因为黑夜而停下,不曾因为苦难而终止。他追寻着,他奋斗着,他呐喊着:“千年后如若我再生于祖国的河岸/千年后我再次拥有中国的稻田,和周天子的雪山,天马踢踏/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选择永恒的事业/我的事业,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看着他那歇斯底里的呐喊,我不禁想到了骆一禾在《<海子诗全编>代序一》中曾借密茨凯维支对拜伦的评价来评价海子:“他是第一个向我们表明,人不仅要写,还要像自己写的那样去生活。”骆一禾是和海子一起写诗的同学,他对海子的评价可以说是具有一定权威性的。再回首看看当下的一些作家,表面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谎言,暗地里却干着禽兽不如的勾当,为了在文学市场上争得一席之地,竟相互攻击相互讽刺。真正能像海子那样怎么写就怎生活的又有几个?能在世俗化的社会中保持一个洁净的灵魂的又有几个?能真正用一颗流血的心来写作的又有几个?诗歌是源自灵魂的,用灵魂说话的,最后感动灵魂的。有的人叫嚣读不懂海子的诗,认为海子的诗不能叫诗。可惜,一个连灵魂都能出卖,一个连灵魂都没有的人,怎能有资格来评价一首诗的好坏呢?海子用灵魂创造着一个完美的诗歌世界,“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归还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用灵魂书写着一个美丽的梦,“众神创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带着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只有粮食是我珍爱,我将她紧紧抱住,抱住她在故乡生儿育女”。因为有梦,因为诗歌,也因为不朽,因此他渴望有一个美好的结果:“太阳是我的名字/太阳是我一生/太阳的山顶埋葬,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诗歌宛然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诗歌,他将窒息;没有诗歌,他将枯萎;没有诗歌,他将死亡。
诗歌的浪漫禁不起世俗的肮脏,灵魂的圣洁禁不住现实的丑恶,因此诗人注定是孤独的,更是痛苦的。这份孤独和痛苦造就了海子诗歌语言的独特风格。在这份痛苦的冲击下,他内心充满了矛盾,于是诗歌将这份矛盾物化和外化,在诗歌中便表现出一种强大的气势和一种令人恐惧的视觉冲击。而在这首描写“梦”,描写“远方”的诗中同样不自觉地便表露出一种强大的气势和令人恐惧的视觉冲击。诗中一句“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贯穿着全诗,在语言结构上形成一种重叠,透露出一股步步紧逼的气势。尤其是最后两节,运用排比,让整首诗的气势更加紧迫,更加强大。这是来自于诗歌语言的气势,在这种外在形式的运用下所形成的气势应该是只是海子诗歌气势中的九牛一毛。海子诗歌中那股强大的气势更多的是来自于他的抒情,这也是他作为浪漫主义诗人的一个基本特征。海子在诗歌所倾注的强烈的感情,犹如一条汹涌的激流,澎湃着,怒吼着,向远方奔去,向太阳奔去。这种强烈的感情才是他诗歌中强大气势的真正来源。他的诗歌就像太阳一样,时时刻刻都在燃烧,都在释放着强大的力量。西川曾在《<海子诗全编>代序二》中说:“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里,他像一颗年轻的星宿,争分夺秒地燃烧,然后突然爆炸。”诚然,我们在《以梦为马》这首诗中同样能感受到海子那股强烈的感情,那股肯为国奉献自己燃烧自己的感情,“万人都要从我刀口走过,去建筑祖国的语言/我愿意一切从头开始/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意将牢底坐穿”。这种强烈的感情支撑着海子的诗歌,同时也支撑着他的生命。可以这样说,海子在短暂的25年,其辉煌的诗歌生涯中,强烈的感情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然而也正是这股感情使他内心无比的矛盾。对生活,对生命,对社会充满了无比的热爱,总希望现实能好一点。可惜,现实往往让人失望,最后绝望。因此,理想和现实的冲突形成了海子内心的矛盾,当这种矛盾无法调和,无法维续平衡的时候,便开始物化和外化,这也是造就了海子最终结果的原因之一。有了这样一种无端的矛盾冲突,在诗中物化,便无形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势,弥漫在诗歌的周围,弥漫在读者的周围。
海子在抒情诗领域里向20世纪挑战性地独擎浪漫主义战旗,被他人成为太阳之子。其原因之一便是在海子的诗歌有一个独特的意象——太阳。太阳是火热的,是激情的,是燃烧的,是生生不息的。太阳总给人以光明的象征,给人以光和热。太阳,对于海子来说就像是“远方”一样,同样承载着海子强烈的感情寄托,同样是现实与理想冲突下的慰藉心灵的良药。现实悲凉,人性丑恶,社会颠沛,一切都仿佛是被黑暗笼罩一样,阴森,恐怖,让人绝望。在这样的感情氛围中,每个人都会渴望光明,渴望温暖,渴望爱。当然,诗人也不例外,而且每一个诗人的心灵都比世人的要脆弱的多,因此诗人比世人更加渴望光和热,渴望爱。可惜,现实真的给不了诗人想要的,无奈诗人只能通过想象,到诗歌中之寻找。于是海子找到了一个独特的意象——太阳——一个光明的来源,一个能包容一切,驱走一切黑暗的母亲。在这位慈爱的慷慨的母亲怀中,不仅能得到光和热,更能得到一种源于自然的无私的爱。在所有的现实黑暗中,作为太阳之子,无疑是幸福的。而在《以梦为马》中,海子同样用了太阳的意象:“我的事业,就是成为太阳的一生”“太阳是我的名字/太阳是我的一生”“但诗歌以太阳本身必将利”。太阳,在此处更是寄托着诗人无尽的理想。同时,也是一种无奈和苦难。如若现实真的安稳,现实真的如意,那又何需太阳来照亮呢?诗人又何需借太阳来安慰灵魂呢?骆一禾在《<海子诗全编>代序一》说:“海子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种悲剧。”而这种悲剧正是在人世间由现实的丑恶慢慢逼成的。所以,最后海子选择了在轰鸣声中随着太阳一起走向天国。
今天,海子辞世之后,我们来认识他,依稀会意识到一个变化:他的声音、咏唱变成了乐谱。然而,在这种精神氛围中依然腾矗在他的骨灰上,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但精神将蒙绕着灰尘。”不朽的绝唱,依旧嘹亮。可惜,现实依旧变本加厉。惟愿海子安息。
(二)解读《黎明》
喜欢海子的人都知道,海子是一个极有天赋的诗人。他独有的自由率真的抒情风格,对生命的激情关怀,对美的事物的眷恋,使他的作品充满了童真梦幻般的吸引力。然而,诗人的作品在他生前并不受世人理解,甚至受小人所嘲讽。诗人在短短的五年写诗生涯中,一直在追寻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思索着生命的意义。这首《黎明》便是他追求完美,思索生命的情感流露。
这首诗写于诗人殉道前一个月。诗人题名“黎明”,很显然诗人已经开始找到了生命的真正意义,即将走出如墨一般的黑暗,迎接灵魂重生的光明。然而,黎明前最黑暗,成功前最渺茫。此时诗人处在极度的矛盾与痛苦中。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
归还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
诗人要干嘛?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他是不是疯了……也许你会这样问。诗人当然不是疯了,他是“得道”了,找到了他所追寻的了。他要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净,也就是要把自己的灵魂涤净,去迎接重生。把现实社会打扫干净,然后还给世人。也许你又要问,他把现实还给了世人,那他自己要去哪?诗人既然已经找到了真正所求的了,便会不顾一切地去守护。他的所求是超越了现实的,那又何必再要现实呢?然而诗人是多情的,纯真的。他不忍肮脏的现实再去玷污世人,所以他要把它打扫干净了再还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