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2013年1月1日，地点：仙居县某镇一个小村庄，主人公：新郎小伟（化名）、新娘小春（化名）。一张张笑脸，一朵朵鲜花，大红灯笼高高挂，阵阵鞭炮声中，响起司仪浑厚的男中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身高一米七五的新郎小伟皮肤白皙身材伟岸，乌亮的黑发高挺的鼻梁，白里透红的脸蛋，微微上扬的嘴角浓浓的眉毛，黑边眼镜使他透出斯文。其实小伟曾经是白血病患儿，出生才六个月左右患病，三年后奇迹出现……
　　 得知消息，带着好奇与惊喜于2013年夏天走近仙台这间简陋的民居，我采访了白血病患者小伟的母亲——秋风。面对镜头，秋风还是显得激动，“未出口时声先噎”，渐渐地她忍不住双手捂脸一边哭一边回忆。
　　 “你是怎么发现孩子得了白血病的？”
　　 “孩子刚出生时，很健康的，医生把他的双脚拎起倒立着一巴掌拍在屁股上，他就哇哇地哭起来，声音还很响亮呢。体重也不轻，六斤半，而且也是足月自然生产的。大约在出生后六个月左右吧，有一天半夜我醒来时照例摸摸孩子，先摸摸屁股，看有没有撒尿，再摸摸额头，哎呀，吓我一跳，孩子的额头很烫？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拧开灯，孩子的小脸发烧都红了，我用嘴巴试试小伟的嘴唇，也很烫，不得了，孩子高烧，急忙叫醒丈夫，我们就急着找药，喂孩子吃了半包退烧药，还用药膏贴了肚脐眼，要怪只怪是我们自己不好，我们太大意了，总以为孩子是一般的感冒，没引起注意，所以并没有及时送到医院，我们侥幸地认为，或许，喂了药后，烧会退的。”
　　 秋风低下头，明显在自责，过了一会，恢复平静，她抬起头，拂拂长发。
　　 “一个小时后，孩子的体温不再那么高，我的心宽了点，自以为药到病除了，还暗暗高兴，这药管用，于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总睡不踏实，隔了一个小时，再去查看，怎么体温又升高了呢？而且这次孩子又开始呕吐，吐在枕头上。匆匆带上孩子，赶往镇医院……”
　　 “医院当时就确诊为白血病吗？”
　　 “没有。在镇医院里检查，量体温、听诊、抽血化验、做胸透，当做感冒诊，成天的挂水呀，手上、脚上血管太细了，实在没办法，就在头上扎针，看着孩子昏迷的样子，我一直哭，我哭，丈夫也哭，爸爸妈妈也哭……后来，镇医院叫我们去县城，检查结果让我们不能接受：白血病！血常规太低，造血功能失调，我这才知道红斑狼疮、淋巴白血病、过敏性紫癜，血小板减少症等名字，我傻了，抱着孩子嚎啕大哭，怎么我就这么命苦呢？孩子才多大呀，六个月呀。你看，这是他照片，就是刚得病的那年……”
　　 照片上，孩子白白胖胖，正张开双手，笑眯眯地朝我趔趄走来，蛮可爱的。
　　 “这张是病好十三年以后的。”
　　 一位阳光少年微笑着怀抱足球，奔跑在绿茵场上。
　　 “理解，作为父母你是何等的心急，在县医院，孩子情况有好转吗？”
　　 “哎——常规血板才9000，太可怕了，我都急死了，住院一个礼拜，用掉7100块，出院后，还是不行，听人说南京一个医院可以诊好这种病，于是带着孩子去南京，一住就是30天，当时，我一点钱都没有了。怎么办？我想，算了吧，有朋友建议倒不如去找找偏方……”
　　 说到这时，秋风又哭了，右侧鼻孔流出鼻涕，她也忘记去擦。
　　 “你们都不知道，孩子从六个月大到三岁，这些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隔一个礼拜感冒一次，一感冒就开始出现紫癜，我就急着抱他去医院打针，没办法，不签字医院就不打，签字吧才给打针，那就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随时会有危险出现。我们夫妻经历了别人没有经历的，孩子哭，我们跟着哭，孩子笑，我们跟着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自己成天也是昏沉沉的……我的父母，我的丈夫，都不知道，有几件事，我一直压在心里，有次医院要我交住院费2000块，我一分都没有，找人借，还是我的亲戚呢，求他借500块给我，他说没有，还说，看不好的，不要看了。以后再生个吧。我很想破口大骂，但忍住了什么也没有说。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把孩子抱起，放下，放下，抱起，真的想把孩子扔掉，但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呀，狠狠心咬紧牙关借吧，我就是一家一户地去讨米也要把孩子治好……”
　　 这时，旁边满头白发的奶奶在流泪，拿起一条旧手巾擦着眼，黝黑精瘦一脸皱纹的爷爷也抬起手指缝里沾满黑泥的手擦着眼睛。灿烂的阳光下，破败的篱笆墙边，几根竹竿横着，几只鸡悠闲地踱着方步在青草从中寻找食物。好客的邻居捧来一盘西瓜，吃一口感觉不到怎么甜，我心里涩涩的。
　　
　　 二
　　
　　 “那你怎么跑到萧山了呢？又是如何得遇良医把孩子的病治好了的？”
　　 “缘分吧，缘分，也许是天意，我的孩子命中有贵人吧。在我负债累累家徒四壁时，成天干农活实在无法承担孩子的医药费了，一次就要几千呀，能借到的地方我都跑了。我和丈夫商量，决定去萧山开个干洗店找点活路吧。说来也巧，有一天，来了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她是来我店里买学皮夹克上油，想买点清漆。”
　　 秋风笑了，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
　　 “当时孩子又发病了，躺在店里一张小床上，迷迷糊糊的，那大姐开口喊我一声大姐，其实我才20出头呢，看起来我比她还要老比她黑多了。我头发蓬松衣服陈旧大大的黑眼袋粗糙的大手，难怪他喊我大姐。她问我大白天的怎么把孩子扔在床上还捂着被子，是不是孩子感冒了，感冒可以多喝点水……看得出，她也是个直肠子。我说不是的，我的孩子得了白血病。她当时一怔，呆了半晌，冒出一句，就你一个人带着重病的孩子？我说不是的，我丈夫去杭州买药去了。白血病？你信我吗？我有偏方……听到大姐这句话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估计是病急乱投医吧，就像是掉进大海的人忽然捡到一根飘浮在海面的稻草，我脱口而出，信！怎么不信呢？请您给我药吧，帮帮我，帮帮我……后来，大姐就走了，我们的生意也忘记做了，她并没有买清漆。丈夫回来后，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我们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带着希望等呀等，等了好几天还不见消息。干洗店旁边的其他姐妹对我说，别信了！哪有这样好事呀？还是去医院吧，这是骗你的。我也有点动摇了，却不愿意放弃一丁点希望。我想起当时那位大姐给了我一个电话，是座机，我现在都还记得这号码，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拨通号码，大姐告诉我，药弄好了，准备寄给我，叫我把具体地址告诉给她。好呀！听到这消息，我落泪了，差点要跳起来。等到了希望虽然还不晓得到底效果如何。我说，大姐，我给你钱，要多少呢？大姐笑了说先吃着吧吃完再说了。我遇见好人了，真的，我是前世造福吧，我的孩子遇见贵人了。果然，大姐寄来的是这么大的一罐中药，这么大。”
　　 秋风比划着，很慎重地双手在胸前捧起，似乎捧着那一罐无比珍贵的能诊治好孩子的良药。
　　 “哈哈，奇迹出现了，怎么喝了这药一个礼拜后，孩子的感冒就好了？真的好了。丈夫看着我终于露出了笑脸，小心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他担心……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冲着他大叫，不准乱说！不准乱说！说完这话，我又忍不住哭了。那中药还继续吃吗？丈夫问。吃的，当然要吃了，不是有效果吗？我们商量，一直请大姐寄药是不行的，倒不如我们自己带着孩子去找医生，找到那位给我们孩子配药的医生。首先就要问清楚大姐的偏方是哪里来的哦。急性子的我马上去打大姐的电话，大姐说了两个字：临浦。临浦？临浦在哪？是个什么地方？是萧山的一个县吧。我记得当时萧山还是一个市，临浦是他们下面的一个县，和丈夫商量好后，我决定去临浦去寻找给我们偏方的，我一直以为好心的大姐自己就是她所说的那位医生呢。”
　　
　　 三
　　
　　 “别卖关子呀，你心里的良医到底是不是那大姐？在寻找过程中很顺利吧？”
　　 一连串抛出几个问题，带着期待的眼神望着不再忧伤的秋风，我也在等待了。
　　 她呵呵一笑，还是要和我摆乌龙。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美梦，碧绿的草地上我的儿子一歪一歪地向我跑来，嘴里都囊着，妈妈，妈妈！一位白发苍苍留有长须的老中医正站在夕阳下朝我微笑，一袭洁白的长衫飘拂，他仿佛是来自天上的一位神仙呢。我一骨碌坐起来，丈夫惊慌地问我干什么。我喊道：我看到医生了！我看到我儿子了！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关了店门去临浦。车子呀你快些走吧，我很想早点见到医生，我的孩子就早一刻好起来呀。我心里还是有主意的，去医院里问怕那些人不愿意说实话，那我就去问一些年纪稍微大点的人吧。在车上我就和乘客聊着，我问他们去哪里？如果是去临浦的，我就问他们是不是本地人，正好碰见临浦本地的我就问他们听说过一位能诊白血病的医生没有。白血病？第一位乘客摇摇头说没听说有这样的人。他说应该去大医院，临浦这样偏僻的小地方哪有什么名医能治疗那样的大病呢？升起的一线希望似乎要破灭了，我的心沉了点但我还是不死心，追问着，那有没有什么能人会偏方的？这乘客摇摇头。下车后我有点急切，又害怕再次碰见说不知道的人，但还是要问个明白的。前面有个诊所，挂着个招牌：陈氏中医。啊！就是这？！反正心情很复杂地走进诊所。一位戴老花镜的男医生主动问我是不是看病？是，不是，不是我，是给我儿子看的，我儿子是白血病。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老中医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了，他说我走错地方了，他不会治疗也不会欺骗我的。我问他知不知道这里谁会偏方？他眯着眼想了一会，也是摇摇头。无奈，我只好离开，在快走到门口时老中医喊住我说他不知道谁能治疗白血病，但听说过一位善于诊风湿的人。他右手指点在太阳穴上想了一会说那人叫黄裕周。他叮嘱我去问问黄医生。黄裕周？我把这个名字重复了几遍。”
　　 一波三折呀，周围的观众越来越多，有人把脸凑到镜头前，大家听到津津有味，秋风没有停歇的意思。
　　 “在好心人指点下，很顺利地找到了黄医生的诊所，他呵呵一笑说，大姐，我倒是比较善于治疗风湿，对于血液病没有研究。不过，既然你来了，从仙居那么远的地方来的，这样吧，我以前有个徒弟，现在自己单干了，你去找他，或许他能帮助你的孩子。黄医生倒了杯水给我，还帮我看了看孩子，安慰我说急性白血病能治疗的，大人不能太着急，自己累坏了更不好办。千恩万谢后我就去找黄医生的徒弟。啊——找到了，找到了黄医生的徒弟了，可惜铁将军把门。我站在诊所门前迟迟不肯离去，我决定等，等到医生开门。诊所旁边有几位闲坐的老人见我抱着小孩坐在门口就问我干什么，我说找医生给孩子看病。我问医生什么时候回来。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有问我孩子得了什么病？有问我是哪里来的？有问我怎么知道这里？我心里急得一团乱麻但还是耐着性子做了回答，我最想知道的是医生去哪里了？他去采草药去了！夫妻都去了！那就是说到山上去了哦。是的。哪座山？我去找。找？云门山、道林山、西山、寺坞岭、大岩山……那么多山你去哪里？何况，这么热的天，不怕太阳呀？你受得了孩子受得了吗？是呀，那就只有等了。等等吧，天黑了会回来的，来，坐坐吧。瞧，你家小子好可爱哦，怎就得了这怪病呀。老人们唏嘘着，从他们口里我知道了很多关于恩人的故事。恩人的妈妈就是民间善于治疗跌打损伤的老中医，邻里之间谁得了个白喉呀蛇眼眼，不用去医院找她就行，她自己熬制的中药或者药膏很灵验。大概是子乘母业吧，恩人从小跟着妈妈上山采药，对中医也很感兴趣，后来还拜师学艺，并且把西医结合在一起。老人告诉我，恩人自己生过麻疹，他认真地查阅中草药书籍，背着药篮带着镰刀锄头就去山上挖草药，自己给自己治疗，真的把自己的麻疹治好了。一位听得很认真的老人插话了，说恩人也治过白血病，还说那女病人大约有四十多岁，还是萧山一位知名人士的外孙女呢。听到这些，我又激动了，他治疗过白血病，而且病人好了？是一位女的？难道就是在我店里遇见的那位吗？我不由兴奋起来，盼着天黑……”
　　
　　 四
　　
　　 看看时间，采访将近两个小时了。我催问着。
　　 “等到恩人了吧？”
　　 “嗯，等到了，等到了，吃了一个月，血常规上来了，9万，9万呀，后来，我孩子一个月就去化验一次，血常规十万到十八万，再就是十八万到二十万，半年以后，稳定了，连感冒都没有了！多谢恩人，救命恩人呀！”
　　 秋风愈加激动。
　　 “后来，我就介绍了好几位病人，叫他们去临浦，绍兴有一位，滨江也有一位……”
　　 “他们都好了吗？”
　　 “好了呀！”
　　 秋风胸一挺眼神里透露出怀疑，好像在问：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好的，你儿子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所以你在传递着爱。”
　　 “是的，人么就要感恩，否则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呀。”
　　 “哎呀，大姐，说到现在，你恩人到底姓甚名谁？”
　　 秋风一拍大腿，兴奋得站了起来，她大声告诉我。
　　 “姜柏云医生，贺云姑医生，夫妻俩，哦，忘记告诉你，他们现在成立了浙江省萧山区贺氏慢性血液病研究所了……”
　　 看得出，秋风是由衷的高兴和自豪，为自己的孩子为恩人为天下所有的白血病患者。于是，我也记住了这两个并不是响当当的名字！当然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贺中医夫妇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他们如何给孩子进行治疗？孩子又是怎样一天天好转？眼看采访时间已到，只好挥手告别，回转头时黄砖墙根下一蓬野草摇曳着，绿得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