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北风呼呼地刮着，后山的松林送来阵阵呼啦呼啦如浪的松涛声，听得人心寒。
　　 屋内，永顺叔父女俩面对面坐着，一堆旺旺的炭火将二人隔开。女儿拿一把厚竹片弯成的火钳不停地在火堆里翻动着，不时又拿出燃着的一端放到地上磨磨，蹭灭烧着的火；父亲手持一柄短烟杆，凑近嘴唇一边吧嗒吧嗒地吸，一边不停地往瓷黄的烟嘴里填烟丝。红红的炭火映照得两人脸泛红光。这次一定得把话讲清楚了：女儿想。她那么远跑回来做什么？莫非我的事她也晓得了？父亲寻思。
　　 “爸，”女儿终于开口了，“我听说你跟四季村做豆腐卖的肖大婶……”
　　 “莫听他们瞎胡诌！”永顺叔稍稍一惊，果然是为自己的事而来。这下，一个走动的地方也没有了。自从他跟卖豆腐的肖秀莲好上后，他就不敢再上在城里开旅馆的儿子的门，每次进城赶圩路过儿子的大门时，总是绕得远远的，他忘不了那次儿子对他的训斥；“想跟那寡妇好，就别上我的门，经济上也不负担你！”他太怕那对犀利的目光了。他希望远在T市工作的大女儿永远不要知道他跟肖秀莲的事，否则又多了一个嫌弃他的人，他只有大女儿那里可以去了。
　　 永顺叔听女儿这么一开口，就诚惶诚恐起来，又有点无名怒火，但女儿的口吻是试探性的，语调是平静的，甚至带着点同情，他的疑虑和惶恐便消失了一大半，就说了刚才那句语气坚定的话。
　　 “爸，”顺叔女儿仍是平静地，“你的事我都从哥那里晓得了……”
　　 “你哥讲给你听了？”永顺叔拿烟斗的手颤了一下，表情有点悲哀，但立刻又想：晓得了就晓得了，看你们怎么样？！他准备着听大女儿一顿尅，就像小女儿尅他那样：“这么老还结婚，就不怕人家说闲话！要跟那个豆腐婆结婚，就莫怪我不认你作父！”
　　 “爸，妈走得早，你一个人把我们三兄妹拉扯大，真不容易。我们几个大了都像离巢的鸟儿那样飞离了家，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你又不愿离开故土，干脆把和肖大婶的事办妥吧。”
　　 永顺叔拿烟袋的手又颤了一下，他料不到女儿会这么说，鼻子一阵发酸，有种异样的感觉，烟也不吸了，磕嗑烟脑把它靠在脚边的一只草垛凳旁。“我……我……你……你哥”他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哥那边我说了，他已同意，小妹也不再有意见，我是专门来告诉你的，明天就去乡里登记吧。”她又将烧着了的火钳头拿到地上蹭蹭。“我陪你去！”末了又补上一句。
　　 永顺叔没有言语，用烟杆把炭火拨得火星四溅，女儿瞥见他愁苦多皱的脸在熊熊的火光中隐隐地展开了笑容，眼眶里闪着晶莹的东西。
　　 此时，后山的松涛吼得越发的大声，鸡也开始叫头遍了，可是永顺叔什么也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