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马列氏列传>38、一抷牛粪

38、一抷牛粪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4-03-25 20:12:24      字数:7243

  
  牛粪虽脏,能治冻疮。
  帮助尹道,找她睡觉。
  鲁迅先生说:没有哪位画家画大便的。但是,牛粪却是文学作品常用的描写素材;老百姓也常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挂在嘴边。你仔细想想,没有牛粪之类,哪有花的香艳?譬如污泥和荷花,泥越污,花越美。
  黄金庄儿不但地下有黄金,就连地上的牛粪也是软黄金。特别是到了冬天,刚屙的牛粪炽手可热,热就热在能焐手脚(相当于时下的暖手宝),热就热在能治冻疮,而且疗效神奇,屡试不爽。在本庄儿就是抢手货,往往挖手上皮,叫外庄人眼乞的,无不垂涎三尺。于是,外庄人托关系走后门,千方百计把牛牵来寄养。你说奇不奇?第二天的牛粪就能焐热手脚,不过,疗效还不是太显著。喂一段时间,再牵回去,马上失效。孔伯僧说:“这给古时候一个故事一样,一棵摇钱树,穷人摇,掉下的金元宝,地主摇,落他一头鸡屎。”
  这事瞒也瞒不住,很快传到省城。一个畜牧老专家下来搞调研。他说:“我只知道牛黄、牛宝能治病,没听说过牛粪也能治。更奇怪的是,天下那么多牛,为什么偏偏就你们这儿的牛粪可以治?真是不可思议!”孔伯僧说:“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水土异也。我们这庄儿地理环境十分特殊,这就好比大熊猫,只生活在秦岭山脉一样。再说了,动物粪便可入药的不下几十种,诸如麻雀屎叫‘白丁香’,野兔屎叫‘望月砂’,蝙蝠屎叫‘夜明砂’,鼯鼠屎叫‘五灵脂’,野猪屎叫‘黑冰片’......牛粪有止疼、祛风、除湿、收口生机的功效,再与其它几味中药配制成牛粪膏,或牛粪散。”“噢?你是医生?”“不是。”“不是可不能胡治,胡治会出人命的。”“我说的有根有椐,《圣惠》和《仙姑集》上都有记载。不过,书上说的都普通的牛粪。我们的牛特殊,喝的水不一样,吃的草也不一样。”“噢?是啥草?”“这,这是秘密,从古至今,没谁敢与外人道也。”“算啦!也不难为你。我把牛粪带回去,通过化学分析,都啥成分,一清二楚。”孔伯僧心里说:“光带屎,不带水,白带。”
  这时,尤成器甩着拴在半胶鞋带子上的一嘟噜钥匙走过来,插嘴:“你俩又在说牛屎吧?有一回,队长派我倒粪,粪堆上牛屎、猪屎、人屎,蝇子哄哄叫,蛆疙瘩烂蛋地乱爬,看看,我啥都不想吃。马列嫂子听说我没胃口,给我扛两棵甜甜梢(甜到梢,象高粱),我强打精神从床上坐起来,吃一口吐一口。”老专家看着他那上下滑动的咽喉,说:“你这叫条件反射,望梅止渴听说过不?你看着各种各样的粪便没一样想吃的,这很正常,因为不是人吃的东西,至于吃一口吐一口,这是病,胃纳差。看你瘦的。”孔伯僧说:“你别听他说佯话,谁吃甜杆都是吃一口吐一口。”“啊?你这孩子,看着恁老实,板着说瞎话。要学会尊老爱幼,诓骗老实的老年人,有罪知道不?”
  第二天,老专家带着牛粪样品走了。
  牛粪对于尹道来说,更是作用非凡,一抷热牛粪不但暖了他的手,治了他的疮,而且救了他的内急,灭了他的欲火,成全了他和她大清早起来加班睡一觉。
  尹道完成了相当艰巨的批斗任务,从鱼庄回来的当天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调去,唉声叹气,想入非非(这一夜,竟然没往马列氏身上想),非得和她(他的改嫁的老婆)睡一觉才安生。鸡叫三遍时他才睡着刚入睡就又做了个逮蟋蟀的美梦:
  集体睡场的一天后半夜,是个月黑头,大家都睡熟了。包得紧悄悄摸到尹道铺头上,使劲拉他。他以为有人偷他,正要喊叫,她赶紧捂住他的嘴。他闻出来是她的体香,以为她要找他到野地里睡觉,便鬼使神差地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跟她来到一里外的大路沟里。俩人办完事儿,开始逮蟋蟀。她摘下他的礼帽,小蛐蛐逐渐多起来,地上黑压压地乱爬,特别是他头上,疙疙瘩瘩往下掉,双手抹拉下来一层,马上又聚一层。他后悔没带东西,勾头看看自已,只穿个大裤衩子,又看看她说:“叫你的裤子脱了!”她吃惊地问:“脱裤子治啥?”“逮的装哪?"她脱了裤子,用裤腰带扎住俩裤腿脚。她象挣布袋口一样挣着裤腰。他把头伸到裤腰口,双手往下抹拉着蟋蟀,不到一个时辰就装满了。她解下头绳儿扎住裤腰说:“挂你脖子里吧!俺拿不动。”他弯腰把头伸进裆叉下,很吃力地直起身子。他俩走着商量着咋去集上卖的事儿。忽然听见马列氏喊他:“尹道老弟,快起来看哪!你头上咋爬一个蚰蜒?”他下意识地摸摸头,礼帽不见了,怀疑赖孬拿走了。他爬来找赖孬,俩人先是小声吵,后来大声吵,越吵越恼,开始大骂。全庄儿人都吵醒了。马列氏赶紧用他的小汗衫替他包住头,大声吵他:“三更半夜里,吵啥吵?大家伙里都累一天了,还叫睡不?”尹道的头包住了,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了,大家嘟噜着渐渐又进入了梦乡。尹道却再也入不了梦乡,他躺在床上圆刚做的梦:“难道包得紧给我托梦,想找我睡觉?”
  第二天,他饭也不想做,做了也不想吃了;活儿也不想干,干着也没劲儿,晕晕糊糊,迷迷瞪瞪,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咋来到她家门口的。门紧闭,敲不开,喊不应,只好在房前屋后瞎转悠,一会儿一跺墙,一会儿一踢门,眼看憋到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真是可怜人!
  “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深山出太阳。”拿小常宝的唱词来喻尹道,也是相当的恰当。
  有一天的清晨,霜特别的重,好象昨夜下的一场小雪,满地白花花的,草屑们趁机长得又白又胖,黑驴屙的一堆屎蛋子摇身一变,雪白透亮。
  天刚蒙蒙亮,尹道就站在自家屋后的大路上,魂不守舍,东张西望。戴个黑而破,破而脏(脑油气浓重,一米以外能熏人干哕,一丈以外,也依稀闻见)的一把抓帽子,往下很拽拽,刚好顾住耳朵。带大襟的破而小的月白色棉袄,几乎罩顾不住裤腰,胸襟上的饭渍和着老灰,板结成块,硬梆梆,明晃晃,象古战场上武将的护心镜,在阳光的照耀下刺眼。腰里系根又粗又长的稻草绳。黄金庄儿并不数他最穷,一入冬就束,目的是哭穷,演戏给大队干部们看,好要救济粮款。马列氏吵他:“你连个老婆子都没混上,咋丑咋打扮。”他一笑了之。马列氏还给他编了几句顺口溜:“说你穷,你都穷。腰里束根稻草绳,走的慢了穷撵上,走的快了撵上穷。”黄金庄儿的孩子们跟在他屁股后头跳着唱。二孬唱的最欢,这两年大一点了,才不好意思再唱。破棉裤外也罩住个大裤衩子,由于裤裆肥大,又没收留,嘟噜下来,象个老棉羊尾巴,忽闪忽闪的,尿花头象地图,比老棉羊尾巴还臊。一双破棉鞋,不是原配,一只用桐油油过,一只没油,鞋邦基本完好,没油的一只鞋底后部被脚跟捣个大洞,只好做俩桐木底钉上。由于脚小鞋大,鞋篓里塞的破套子,在当年,能有棉鞋穿,已经很体面了。
  他盯住她的门,切齿地骂他:“该死的咋还不死?快点病死吧你!”他飞起一脚,那堆驴屎蛋子踢散踢飞,滚得你东我西,踢成了黑驴屎蛋子。
  这时候,他赶着拖车(承载犁耙的运输工具,象东北狗或马拉的爬犁,靠两块木梆划行,木梆约四尺长,两头有称子,上头有四根朝天的柱子和称子连接)走过来,上边架着犁子,拉拖车的是一犋子老牛,一高一低,一黑一白,一公一母,公的黑而低,是白而高的义子(亲娘产后风死了,靠吃白的奶活下来的),大概性格一样,都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慌着抽起来的主,慢悠悠地朝前走,一步踩不死个蚂蚁,抽一鞭快一步,不抽如故。
  他并不知道他正在打她的主意,陪着笑脸积极主动地和他套近乎打扫呼:“天还没明透,又冷恁很,尹老弟站这咋(治啥)?”“没咋。哎,听说你不是得瘟疫病死来吗?”他生气地说:“你,你这人咋还记仇哇?你死我也不死。”
  豁牙子咬屌,光赶空儿里。他睡牛屋时,他没去找她;他不睡时,他去了。有一回,他喝了汤,锅碗也没刷,嘴一抹拉就去找她。他阴沉着脸(灯光如豆,又给他背仄个脸子,阴不阴听话音)问:“你来咋?”“我来串串门子不兴啊?”他不给他让座。他也不客气,就象在自己家一样熟悉,啥东西在哪放着,一清二楚。他径直走到灶伙(山墙扒子)里,从锅道里掂个草墩子过来,靠门口坐那。由于俩人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一见面就你一斧子我一锛。今儿黑了,态度还算可以,为不尴尬,勉强没话找话,东一句,西一句,不粘边,不靠谱,尽说佯话。尹道先开腔,看着月亮说:“你这儿的月亮真圆真大真亮啊!”他接一句:“‘肚里疼,往家跑,不生妮儿,都生小儿。’马列氏编的这歌还怪顺口嘞!”尹道说:“‘抽签算卦,第一个孩子是老大。’这也是马列嫂子编的。”她不耐烦地说:“你俩大白天说梦话,别搁这儿闲磨了,该合住合住。要是没啥事儿,你回吧!俺该上床脱脱睡觉了。”尹道瞟她一眼,没吭气,站起来就走,没忘把草墩子掂到灶伙里(他对这个家还是很操心的)。
  他“哐”地一声关上门,又上上两道门闩,脸贴门缝听听,没动静后,他问:“你的野男人是来找你睡觉的吧?”“你放熊屁!我说他来找你睡觉的。你睡牛屋时,他不来!你在家时,他来了,不是找你睡找谁睡?”“你也别给我胡球拧筋,咱全庄儿给锅滚来样,都说这孩子是他的。我咋看咋象,头上的毛也是恁稀。”“咦!咦!人家往你脸上扣屎盆子,你还说屎是香的,你是猪脑子呀你?”“反正我说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你说是我的,你敢叫武仵作来滴血不?”“滴都滴,有啥不敢的?”“这孩子是他的,你咋说?”“咋说都中,大不了我还给他过。”
  尹道没走,他怕她挨打,就贴在门口墙边偷听。一听说要请武仵作,他浑身发抖,两腿发软,大脑一片空白。他鬼使神差地来到马列氏家,双膝跪在她面前,带着哭腔哀求:“嫂子,你一定得想法子救救我呀!嫂子。”她把他扶起来,问:“这是咋啦?慢慢说,别哭。”“他怀疑孩子是我的,明个要上鱼庄请武仵作来滴血。”“咳!寡人还以为啥大不了的事儿嘞!滴都滴呗,怕啥?滴出来是你的,你就要过来养活着。”“这不就证明我给她是真的嘞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俩那点脏事,等于公开的秘密。再说了,要是论起真来,你管告他睡你的女人。当初,她姐把她从安徽弄过来,先给你的,对吧?她给你睡几年了,才去给他睡的。她给谁睡都合法,都不合法。这事儿寡人给你作主,给你要回来,想多这睡多这睡,白搁那偷鸡摸狗的。”“不中!不中!万一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她叫他领过来,我不是白养活?”“那都滴吧!该是谁的是谁的。”“反正我光想要老婆,不想要小孩儿。”“那也好办。你今儿黑了就去鱼庄找武仵作,给他塞俩钱,他有办法,嘴在他嘴上长着,他说是谁的都是谁的。”“我,我没钱。”他挠着头皮,皱着脸皮。马列氏从枕头下摸出几张当两块的和当一块的,塞给他说:“这钱你先用着,查查多少,麦罢卖了麦再还。”
  第二天上午,武仵作来了,先釆他儿子的血,然后釆他的,再然后滴到一块儿,结果出来了,两滴血浑然一体。他还是不相信,坚决要求再釆尹道的血。结果,尹道的血和他儿子的血不相溶,俩血珠各滚各的(不知道武仵作暗使的啥绝招儿),他感觉蹊跷,明明有人证明孩子是尹道的,而且日期算的也对(受孕时,他正有病,命都顾不住,好好歹歹,阴死阳活一两个月),咋会混不到一块儿嘞?怀疑归怀疑,又没啥证据,只得承认是自己下的种。
  武仵作捋着花白胡子说:“我武家作仵作传了五代了,奶子山那边的伍保长的爷的爷,还是师承我武家的,你怀疑滴的不准?”“准!准!没说不准。你看滴一回要多少钱?”“啥钱不钱的,提钱薄性,东西南北庄儿的,不多要,二十块不能再少了,一口价。晌午的饭简单点儿,一瓶红薯干酒都中了,都咱爷儿俩,别找陪客的,菜弄的多了也是浪费,杀一个鸡子都够了,青菜随便弄几个。”
  送走武仵作拐回来,他嘟囔:“早知道要恁贵,说啥也不滴他个王八孙。”她得理不饶人,又哭又闹,双手揪住他俩耳朵使劲往两边拽住吼:“你得劲来不你?连钱带酒带鸡子带菜带面带柴禾带盐好几十块,笨到你这儿看还有人不?这可好,掏着钱叫人家吆喝咱。全大队都知道了,往后叫我咋见人?再说了,你把他得罪了,不光不给咱多记工分,弄不好还少记。”她这么一说,他后悔了,两个巴掌左右打自己的脸,一替一下,由于速度太快,响声如放鞭。
  打红后,他哄她:“你别气,都怪我没脑子中来不?从今往后,我光干活,不管事儿。你去找他好话多说,叫他千万千万别给咱小老百姓一般见识。”她破涕为笑,用指头戳着他的脑门子说:“你呀你!我都没法可治你,你这都不怕我给他睡啦?”“不怕!只要孩子是我的种,这就证明他是清白的。不过……”“不过啥不过?”“不过,往后和他来往,反搁白天,人嘴都臭。”
  他说到做到,绝不放空炮,睁只眼闭只眼,看见只当没看见,和尹道和平共处,亲如兄弟。其实,比亲兄弟还亲,亲兄弟也不能共产共妻呀?尹道上他家拿啥东西,给拿自己的一样,给她睡觉,给睡自己的一样。尹道确实有点儿不地道,大白天也敢睡。邻居们背地里议论。这个说:“大小当个官儿,强似卖洋烟儿。”那个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时候,拖车已经拉过去有好几丈远了。白牛屙了,先屙一大抷,少说也有四五斤,巧克力色的,圆锥体,一圈一圈的纹饰清晰可见,象层次分明的铁塔,象平静湖面的涟漪,象尹道头上的一把抓帽子,象颜色重、眼皮双的青春少女的脸庞,象只大乌龟,象刚出笼的荞麦面大蒸馍,还热气腾腾地冒着灰白的烟。在那饥饿的年代里,谁看见谁都说象,流不滚口水,没人敢说。
  你还别不信,把牛屎看成馍的大有人在,甚至是皇帝,孔伯僧讲的故事可以为证:1900年,八国联军攻进北京,慈禧逃往西安的路上,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忽然看见路边新坟地上有几小抷牛粪,赶紧对李莲英说:"小李子,你去把那几个栗面窝窝头捡过来给哀家吃!"光绪说:"那是百姓上的供馍,不能吃。"李莲英只听慈禧的,小跑过去,趴下闻闻,好象有点秫秫面味道,实在忍不住,揪一块尝尝,自言自语:"咋有点怪味?"慈禧怒吼:"大胆!"一个大臣看着慈禧的脸,说:"老佛爷先吃!"李莲英小心地拿起一个最大的,高高地捧到慈禧面前说:"小的怕有毒,先尝尝,吃着有点怪味,好象不象栗子面的,也不象秫秫面的。"另一个大臣是个直肠子,说:"这好象牛屎。"慈禧接过来闻闻问:"是屎咋不臭?"直肠子说:"饿了是香的,饱了是臭的。"慈禧剜他一眼,交给李莲英说:"这离西安还有好几百里吧?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放好!把那几个都捡过来,总比饿死強。"
  话说回来。白牛又屙五小抷,一抷比一抷小,最后一抷比五月仙桃还小点儿,间距基本相等,约一尺,一字排开,笔直,象一根粗壮的牛尾巴,象一只大乌龟领着五只小乌龟纵队前行,象一只黒母鸡领五只小黑鸡一溜走,象快要用干笔水时点的省略号。真是不可思议,这头白牛咋会恁有学问?既会恰当地运用标点符号,几何又学得好,还会雕刻工艺,莫非它是读过很多书的能人托生的?”
  按说,人家白牛真够只争朝夕的了,走着屙着还挨打。他照它屁股上抽一鞭子,然后回头冲着尹道喊:“你不是要牛屎吗?赶快过来(他经常去牛屋找他要热牛粪,只管当场用,不能拿走,集体的财产)。”尹道飞奔过去,如获至宝,双手插进那一大抷里,蹲那拉个拉屎的架子,双象伸手烤火的样子。才把手暖热,二孬也飞奔过来(没野兔快,比家兔快),一手掂锣头,一手掂铁,一铣一抷,先彻大的,后彻小的,依次彻过去,连粪带土都彻到箩头里,箩头里有猪粪、狗粪和才屙的人粪。尹道头也不抬,说:“脏啥脏?你都不知道暖手有多得劲,热乎乎的,还有点痒痒的。我给你说,可白给人家说,啊!热牛屎管治冻疮。”“我才不信嘞?净瞎胡扯。”尹道伸直一条右腿,拔出一只冻疮稍轻的右手,舍舍牛粪,撸起裤管叫二孬看他的脚后跟,介绍说:“你看看,我这脚都是用热牛粪焐好的,原先,年年冻,冻成紫歪歪的大窟窿,管塞进去一个桃,穿袜子粘,穿鞋疼,走路抱根棍。”“真的假的?我咋没听说过牛屎管治冻疮?”二孬蹲下用手抹拉着他那基本长平的冻疮,还是有点不当相信。
  “这个方子是孔伯僧说的,他不叫往外说,说了就不灵了。”“我箩头里这一点管治不?”“太少,得趁热。最关键的是我这一抷里掺的有药面子。”“啥药面子?”“孔伯僧配制的,不给你说。”他越不说,他越想知道。
  这时,尹道忽然想起来找她睡觉的事,心里说:“天越来越明了,该起床的都起来了,再不去就晚了。得想办法把二孬支开。”正无计可施时,一扭脸看见路那头有个人朝这边走过来,再仔细看看,是如有财,遂对二孬说:“这抷屎还通热着嘞!药劲儿也没用完,你帮我办件事,这把这屎送给你。”二孬喜出望外,赶紧问:“啥事?”他指着如有财说:“把如老头的粪箩头夺过来,有粪就倒到这大路上,咋样?”“我,我不敢。”“软蛋!他是阶级敌人,有啥怕的?连一点阶级斗争觉悟都没有,给你扣个包比(庇)阶级敌人的帽子挨批斗,比我当年当右派挨的很,你爹你娘得赔罪,也得挨,不信试试看。”二孬害怕了,赶紧说:“你可得说话算数呀!这抷屎真的送给我?”“那当然啦!快点!”二孬冲过去,夺过他的粪箩头,把小半箩头粪倒到大路正中间,反咬一口说:“你这个地主老头儿,运动头儿上还不老实,把屎倒这大路上,想阻挡我们贫下中农走革命的道路呀?呀呀呸!”说完,把箩头扔进沟里。
  他拐回来四下里瞅瞅,尹道不见了,还好,那抷牛粪还在,摸摸,还有余温。他倒掉杂粪,把这一大抷药粪小心翼翼地捧到箩头里,提着往家小跑,象提着金元宝,又象提着十世单传的婴儿。
  再说尹道,趁机溜了,一口气没来得及换,就跑到她家门口,连喘带喊带敲。她顾不上穿衣裳,开开门关上闩上。差不多快一年没亲热了,久别胜新婚,不管它白天不白天,也不管他回来不回来,先睡了再说。
  儿子虽然不满周岁,但是,较成熟,又很乖,好象懂得娘的心情,好象理解娘的行为和动作,一直扭头看着娘微笑。她把嘴从他嘴上转移到儿子的脸颊上,“呗儿,呗儿”连亲两下。
  他奴性十足,心甘情愿地受压迫和剥削,没有反抗的意思。她喜欢无病呻吟,但又担心。于是,她灵机一动,掀开被子,把儿子翻个个,照瘦成一把皮的小屁屁上狠狠地拍一巴掌。儿子“呜呜”地哭起来。因为哭声沉闷,她这才想起来再把儿子翻个个。还没等翻过来,儿子就“哇哇”地大哭起来,声音嘹亮,效果不错。她打心眼儿里感激儿子,知娘莫若儿呀!长大肯定是个孝子。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