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塬人生
拉鞋女子
一针扎出了春天的色彩,一针拉开了绫罗绸缎的绣庄,拉出了荒塬上的期盼。你的双手缀满一生关于爱的艺术,你的眸子布满人间关于情的意境。
千层底的布鞋是生活的原色。黑白分明是最质朴的语言。五颜六色是最丰富的内涵。无论,男人们是否走到天涯海角,脚下的路依然是你目光的延伸。
千层底的布鞋是时间的标尺。昼夜不舍是最平凡的煎熬。含辛茹苦是最普通的岁月。即使男人们的脚步踏遍千山万水,头顶的天依然是你延伸的目光。
采石工
石头坑旮旯里有几个石头人在雕凿石头人生。含泪的爆眼里注满着生命的力量。燧石层下沉淀着一生的悲怆。叮叮当当钻爆眼,一个爆眼系着千钧的心情,系着荒塬的苦乐。只凭那轰隆的巨响,足可以震碎世俗一切的谎言。谁不热爱生活,且问在石头崖上钻爆眼的人们,谁不热爱生命,且问在月光下引燃荒塬的静夜。
采石工,荒塬上活生生的化石。
采石工,荒塬上复活了的秦俑。
果农的眼神
果农的眼神,是早晨阳光下第一朵绽开的秋天。所有的心情剪辑成收获的背影。闲暇的空隙,一袋旱烟中装满人生的苦涩甘甜,烟锅里的烟丝火花早已燃成十月的天空。
果农用最深情的目光守候四季。在每一个清早,把朝露锄尽。在每一个冬天,把飞雪剪落。可是,你始终没能逃脱守望的命运,你一生没能走出贫瘠的果园。飞扬的黄土是凌乱的思絮,虚空的眼眶是秋天的窗棂。你的眼神是荒塬深处的春天,是梦中无声的河流。
羊群
荒塬上飘浮的帆。
这里没有水草丰美,这里没有荒塬稗草。帆在镜子般的天空下开放,在牧人的心底荡漾。看啊!远方还有一群白色的云朵从牧人的眼底飘出,失神的眼窝里闪动着一种无名的希冀。从这里启航出发,奔向另一片荒岭的波浪。贫瘠的荒塬哺育了“羊大为美”的原始人性。宁静没有岸,羊的歌声中,苦难被永远尘封于缄默的荒塬。只有永不磨灭的意志向着远方奔去。
帆飘浮在荒塬上。
出生
黄土炕上,麦糠窑里,黑色被叫破的时刻。荒塬的空旷中,新的生命伴着一颗流星的逝落坠在人间。濡湿的胎衣被埋入荒塬上最荒凉的地方,埋入庄稼地的地畔边。
从此一席黄土上多了一个土生土长的生命。一把火烧亮父辈们心中的睡梦,祖父辈古稀叹息。一声啼哭泣断冷月的夜。
夏收
五月,是麦子的世界,荒塬裹着黄灿灿的胎衣。在夜晚人们抢收星光,在晨曦下耕播汗水。五月的月亮是秋天的颜色,形状却是镰刀挂在人们眼帘,握在人们手心。迎着月光的人们把金色的企盼扬起,借者露水把一天的心情洗拭。
五月是一把镰刀,收割着荒塬上睡不着的梦。
放羊娃
一个个蜡笔小生,在鞭子飞舞下失落童年,在羊群叫唤声中梦断洪荒。
为什么失神的荒塬上没了幸福的眼泪?为什么忧伤的沟底沉淀着干瘪的羊粪?一双双星子般的眼睛深沉如夜,阳光一样的额头黑的似酱。随着羊群放逐的梦想,多么渴望山外一览无余的风光。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在发烫,七月的流火点燃在赤子的心脏。手心的茧花成为年少的泪花,简单的童谣在鞭子下成了一种无奈的重复。孩子呀!告诉自己的双手,握着羊鞭是一种不幸。
塬上吃光,岭上吃光,沟底吃光。
你把你的眼泪留给孱弱的羊羔吧!
那谁来滋养你的荒塬人生?谁来稀释你的眼泪?
烟锅
烟锅里点燃的是人生,吮咂的是苦涩的甘甜。
什么时候烟锅点亮着,生命的烟花也就燃烧着。青铜烟锅,枣红杆儿,玉石嘴儿,一袋旱烟装入所有的荒塬沧桑。每一辈爷爷的爷爷都是旱烟薰人中薰完他们的一生。
荒塬上没有灯光,夜里只有烟锅的微光。这是一种历史的微光闪耀的地方只在年老的空窑洞里。
什么时候烟锅不亮了,人生的微光也将熄灭了。烟锅,其实只是荒塬上一盏永远的灯,一朵生命的烟花。
唯一的河流
唯一的河流,总在人们的心中奔涌。
荒塬上没有河流,没有土地的脉络,没有生命的源泉。
目光就是河流,汗水就是浪花。
倾听北风吹过的方向,人们的期待流向远方的荒芜。荒芜的心岸没有地平线,期盼的眼睛是挂在荒塬上的太阳。
人们失望于土地,却离不开土地。这是河流深处的悲哀,是民族永远不亘的灵魂
唯一的河流,总在人们心中奔涌。
父亲的白发
父亲的白发霜一样打在我九月的心头。
昨夜星辰昨夜风。莫非那是银河上飞落的浪花。
迟开的花,不挂果的树。
不肖的娃,不放手的烟。
你把人间的辛酸在天命之年尝遍。你的白发自然而长,你的忧愁自然而生。难得一见的笑容,是荒塬上最永恒的风景。
父亲的白发,舞一样笼在我茫茫的脸上。
白发搔更短,明镜悲白发。
可怜的白发,只剩下娃的梦。
可怜的父亲,只剩下白发上的光华。
人生
荒塬上的人们都是窝里老。老是窝在窝里。
人生下来两条腿是用来画圆的。画一个生命的圆。故乡永远是圆心。地平线是圆周。
我的一只脚踮在故乡的心窝。一只脚踩在遥远的纬度。人生是寻找,找寻自己的边缘。人生是平面,描绘荒塬上的壮丽。
荒塬是纸,生命是笔。人生是圆规。
人生最可悲的是永远禁锢在自己的立锥之地处。荒塬最可悲的是永远失落自己的记忆中。
母亲
母亲总是缝补黄昏的天空,缝补暗夜的灯影。纺车里转动大泪花开放着棉花一样洁白的盼望。纺锭上缠满针芒一样的柔情。
母亲没有生过白发,把把生的苍白我远行的背囊。她的掌心摊开,花一样的蕊从那里抽走,她要我沿着这条线走出开满茧花的掌心。隔着秋天的云烟,我发现她的手成为秋天最后的一片叶子悬挂在我心头。
母亲是灯台,我只能是火焰。
古井
乡村浑浊古老的眼神,唯一的光芒交给了清凉的井水,交给了乡下的生命。
古井养育了乡下人的生命,荡涤着乡下人的灵魂。从古井里舀出一碗井水,献给饥饿渴望水的路人,滋润每一颗陌生的心,浇灌每一种失落的梦。你是路人的家。你是酒客的杯。
古井,荒塬上百年不衰的生命之源。大地上最深邃的盼望,民族血液里最丰厚的琼浆从古井中喷涌而出,人类生命最深处的感动从古井中孕育而生。你是荒塬上生命的灯。
人生下来两条腿是用来画圆的。画一个生命的圆。故乡永远是圆心。地平线是圆周。
我的一只脚踮在故乡的心窝。一只脚踩在遥远的纬度。人生是寻找,找寻自己的边缘。人生是平面,描绘荒塬上的壮丽。
荒塬是纸,生命是笔。人生是圆规。
人生最可悲的是永远禁锢在自己的立锥之地处。荒塬最可悲的是永远失落自己的记忆中。
这一组短章,清新细腻的文字,饱满着对村庄里的人事的深挚感情。看似随意的几笔勾勒,将形意神刻画得相当的到位。【编辑:邬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