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2014年，我意义上的春天，是从甲午二月二十一日开始的。巧的是，这一天恰逢农历的春分。是日，县作协邀请市作协一行近30人，相约华阳景区举行文学笔会。吃农家熬肉，游如画美景，毕了又开了个座谈会。安排得满满当当。游玩、学习、交流，相得益彰，受益不少。
　　 走走，玩玩，看看，听听，聊聊，于我，真是醍醐灌顶，深得思索。想我自己在创作路上，孤身一人走了十几年，全不知道方向，既缺少专业文化做基础，也缺乏文朋诗友点拨，独独操守着写作的爱好，文笔和言辞也只是依照当年读书时的记忆，沿着少年闰土、登泰山、水上日出、落花生等优秀篇目的影响，蹒跚地要去圆作家梦，要去抒发对正义的赞美、鞭挞对丑恶的厌恶。有时行文大，大气磅礴、惊涛骇浪，一种大任于斯的浩浩荡荡，纯粹的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有时候小，小到敝帚自珍、妄自菲薄；那种内心的苦焦与难受，却是摸不着门槛的寂寥。越是这样，偏又无法割舍，那种字里行间的自命不凡、舍我其谁与现实生活中的孤立无助、自卑自负，常常交织在一起，成为我生活、工作、学习中的两个魔障，无法区分对错，无法找到释怀良药——就这么一路忐忑地写些文字，把一些情思、一些认知、一些孤独和一些快乐，都播散在字里行间。
　　 写点杂谈言论，或批评，或褒扬，或苦口婆心，或直抒胸臆，发表了很多小豆腐块，但都被善良的编辑修改成温顺的绵羊，我得到，也只不过是为数不多的样报和少得可怜的几十元稿费。我并不恼，现在已经很理解老编们的苦衷了，人家既要杂文去装点门面，又不能太直白指名道姓批评，他们也是和我一样，生存在夹缝中，虚与委蛇，不得伸展。
　　 写点小说，也只是几千字的小玩意，很多都发表在不起眼的报刊上，完全是凭借了看书看报偶得的一点灵感，即兴而作，有的深度、广度都不够，文学气息还很不浓，自己颇勤奋，有一阵，每周都要邮寄很多稿件出去，几乎每天都要跑邮局。我不知道邮政局的那位小姑娘当时是怎么看我的，反正，每次我攒了三五张稿费单去换百十元钱的时候，她总是贵族般的颐指气使：“身份证、签名”——我总是很听话，诚恐诚惶地听使唤。背过她，我又自信地安慰自己，等我把这些发表的几百篇文章弄成书，送给她一本，恐怕要吓坏她的。这样一想，又独自乐开怀了。现在，书，出来了，那时的怨气，却烟消云散了。
　　 写散文写得最盛，依着影影倬倬的中学语文功底，不知深浅地信马由缰着弄下很多闲散文字，写我的工友，写我的农村，写我的周围一切能够激发我写作兴致的人物、事物，总是兴尽晚回舟，得文才罢休。有时候想想自己意兴阑珊、指点江山地沉浸在文字中间去制造文章的激情，绝不亚于这春天叫春的猫的叫声的撕心裂肺和意气风发。虽然，写得令家人讨厌，也令自己有些厌恶。可是，有的读者说，你的《大爹进城》我读了不下十遍；有的读者说，看你写的农村，我流泪了，因为我看到我小时候的模样……终于，在相熟的文友的文友的撮弄下，也湿了个身，把一些小报小看发表了的文章收集在一起，弄成一个本子——《行走的记忆》。这书，被好心的文友推荐给首都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等一些国家馆所收藏，也算是我的写作对于文字的微小贡献吧。其实，我并没有把这个由中国文联出版发行的书当成一个事。说句实在话，关心我的文友，喜欢我的文友，总是早就读了某报某刊上刊载的章建的小文。朋友们得了书，都说不错。我知道有些奉承，但我也坦然笑纳了。大家的祝福，总是善意的。——我宁愿人心向善——心善，才能文善，文善才能传播开来。豁达是我的本能，也是我唯一的武器。这是笨人的笨办法，很奏效。
　　 这几年，看见别人的好诗歌，也跃跃欲试着写下了一些，有的在文友的修改和指点下被一些小报小刊发表，自己欣欣然小成就的酣然。然而，朋友说，你的诗，纪实的要好些。就知道自己着实不是写诗的料，只能是用词语的堆砌和无病呻吟的呼号罢了。
　　 不管怎么写，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把我自己定位在一个行走在文字边缘的男人。就像暗流的河，只要下游有汩汩的细流，就知足了。这很好。我自说自话，自娱自乐，自写自文不求名利，不贪稿费，就显得尤其潇洒，不被人左右，不被篱笼束缚，是很好的写作状态。
　　 却，越写越是觉得把不住文字的脉，年轻气盛时的发表欲，被骨子里严格的批判和自我否定定式勾划的一文不名，有时候很长时间不敢写字，一是害怕浪费了某个好由头，二是害怕写出个四不像。那样的日子，就显得尤其寡淡，茶饭不思，喜怒无常。直到忽一日，茅塞顿开，豁然开朗，文思泉涌地写得一篇像模像样的文章，才终于喜笑颜开，眉清目秀了。
　　 有时候，我还在想，其实，文学，不光光需要莫言的《蛙》、贾平凹《白夜》、陈忠实《白鹿原》等高高在上的“高大上”式写作，讲究别出心裁，注重章回纲要，一写就是龙出胎、佛开光，一副大家闺秀、阳春白雪的贵族气息，虽然他们的都是精品。但是，底层的文学需要小家碧玉，下里巴人一样受欢迎，一样会被在某些朴素的圈子里和不上档次的气场中慢慢传播出去。这个问题，就像是我们所处的这个阶级社会分层一样，富人总是极少数，他们可以口若悬河、自以为是的去相互捧场相互抬轿，甚至相互恭维；而那些普普通通的人，最需要的依然是符合自己身份、自己消费力、自己口味的东西。——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也一如富贵者餐山珍海味，贫瘠者箪食壶浆同样果腹。适合就得。
　　 这次华阳笔会，好在有一个座谈会，虽然很简短，却也帮助我点亮了写作路上的心灯。
　　 在座谈会上，汉中部分名家对底层写作做了指导。
　　 丁小村即席说，文学是一个相互带动和影响的事情，而作家是需要补充养料的，《衮雪》作为汉中本土的平台，50年来不间断地推出了一大批接地气、有影响的作品和作者。同时，写作是一个面的问题，而文学本身就是滋润人、安顿人的，我们在从事写作中，要定好位置，能冲上去就尽力向上冲；不能就定位在爱好上。爱好文学从个人角度讲，是一个值得张扬的事情，只要我们从心底里喜欢，那就应该干得更好一些。
　　 丁小村的话这些话，家常、本色、平实。他本来就是本土作家中的佼佼者，即席的一番话，让我仿佛看到热血沸腾的草原上奔驰的野马。
　　 汉中作家朱军，其实，读他的文章，应该是有近30年了。见了面，一如我一般，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略有书卷气，说话却条理分明。对于写作，他更看重读书。作家的写作生活，一是写，二是读。写，表达思想和感情；读，使思想和作品走得更远。通过阅读经典，开阔视野，变化笔墨，创新思路，因此，真诚、持续、坚守，用文字滋润人生，是写作者最基本的素质。
　　 听文友说，朱军老师是一个几乎每一年都要出书的作家，却又如此看重读书，我辈真的很惭愧。每日里总会找到很多不读书或者少读书的理由，自以为是地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问，却又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雀跃着又朝一日写出经世之作，真的是自欺欺人。
　　 叶平，我的兄长，也是我最尊重的文士之一，也是一个在文字里浸淫经年却每每为文学焦虑和呐喊的人。几乎，他成为这个小县城的文学的旗帜，事实也是如此。我记录了他说的话：今天就是一个纯粹的文友会，以洋县文艺执行主编的身份，以高举文学气质、汇集本土文学爱好者的责任感，真诚乃至肺腑地即席谈话，又一次让我看到一个真正的文人在当下社会中不屈不挠奋力拼争的可爱。
　　 我其实是一个很无聊的人。我总是很忧虑，行走在华阳古傥骆道风景线上，我甚至都火挑剔这些仿古丝绸之路的雕塑，不比西安大雁塔的那些铜像光鲜而逼真，还有那些镂刻的文字，以及图画，都显示出穷乡僻壤的小气与浅薄无奈。可是，我忘记了这只是一个小县的一个小镇，而不是大都市的什么大景点。境由心生，我其实是在焦虑这些和我在一起的事事物物。
　　 听了些名家谈论写作，谈不上豁然开朗，最起码，心底有了思考。恰好《衮雪》2014年第一期作家圆桌栏目推出了几位作家关于写作的思考，其中，作家侯波在《思想的高度决定作品的深度》中提出了小说创作成功的5点经验：
　　 第一，思想的深度决定作品的高度；
　　 第二，好小说一定要有好故事；
　　 第三，小说必然是先树立一个鲜明形象；
　　 第四，思想和修为，决定作品品质；
　　 第五，情节陌生化，读者才记得住。
　　 作者从创作和读书中悟出来的这五点体会，应该说是比较准确的。由此，我又想到，像我们这般执拗的底层写作，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们坚持写作的底气何来？
　　 底气源于本身。你高高在上，玩你的文学意识流；我低低在下，写我的狗屁文章。我们都有自己的气场。你的场合是高尚而炫耀的，任你把持文学的高端，我的开心我的市场，朋友的赞许就是我写作的动力。
　　 究其实，底层的写作，是需要勇气的。我的勇气，来自哪里呢？
　　 身正不怕影子斜。首先，不功利。
　　 善和为先。心里是仇恨，满眼睛看到的都是邪恶。
　　 平常心。
　　 最后说，烂熟于心始为文。
　　 一句话，不争，干净，最踏实。
　　 行文结束的时候，就忽然想到在这个座谈会上的一个小事情。30余人潮水一样涌进悬挂了会标的会议室，却是椅子被隔壁开会的工作人员搬走了一大半。不能站着开会吧？就有人建议，会议室里有一大摞捆扎的书，不是正好可以搬过来坐吗？于是，一个会议，一半人坐的椅子，一半人就坐在书上。发言的，真诚谈论写作的心得体会，聆听的，专心听人家说话，在心底默默思考。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穷则思变和灵机一动的会议模式，那些官老爷是绝对接受不了的，唯有读书人和写作者，才会坦然坐下来。这或许就是底层写作的勇气。
　　 ——2014-3-26草就
　　 ——2014-3-28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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