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办公室紧挨着一所聋哑学校，隔着窗户就能看见他们的操场。操场不大，站在窗边是一览无余。
　　 有一天，窗外传来嚎啕大哭地声音。我走到窗边看见一群男女学生，正殴打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男女学生站成一个圈，把女孩围在中间，轮番出脚踢她。女孩坐在地上，只会捂着眼睛哭嚎。
　　 “喂！不要打了，干嘛打人呀？怎么这样欺负人呢？老师呢？你们老师呢？老师！”我忙打开窗户，伸长脖子大声制止。叫了半天，才想起来他们是一群又聋又哑的学生，根本听不见我声嘶力竭地叫喊。还好，他们的一个老师跑过来用哑语制止了他们。
　　 老师和学生们在比比划划。我看得出那群男女学生的样子很义愤，但不明白怎么回事。老师过来跟我们解释：那个女孩是昨天刚来的新生，智力低下，没有一点是非观念；拿着别人的东西就吃，结果引起众愤被群殴。老师说已经严厉批评了他们。
　　 听说是昨天来的，我仔细看了看已经被老师拉起来的那位挨打的女生。是她？这不是在昨天与我有过一面却印象深刻的女生吗？
　　 昨天她爸爸妈妈带她来学校报到的时候，适逢我去他们学校找朋友办事。那女生一看见我，就一副笑眯眯地好奇表情，盯着我没玩没了地看。
　　 我报以微笑，给以鼓励。
　　 女生说要尿尿，就地蹲下，她妈妈赶紧拉她进到卫生间。
　　 女孩一进去又往地下蹲，被妈妈吆喝着拽到池上，帮她脱去裤子。等到女孩小解完毕，她妈妈拽她起来，帮她系上裤子又拉她出来。这一连串地动作，我们外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因为她妈妈一直是在吆喝声中完成。女孩一出来又好奇地看着我，笑眯眯的。这一次我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不知道是自己的长相，还是穿戴什么的让她这样好奇。她妈妈看出了我的窘样，不想让她看，她还是伸长脖子，透过她妈妈的肩膀来看我，对我笑。
　　 突然，女孩妈妈恼羞成怒，“啪！”地扇了女孩一个耳光，很是响亮。
　　 猝不及防，耳光像是扇在了我心上，我的心抽搐得厉害；也似扇在了大家的脸上，众人的脸都木了一下。再看向那女孩，她一边脸红着，汲着鼻涕，还在笑眯眯看我。
　　 “干嘛打孩子呀？她本身就是残疾，多可怜呀！”我心哆嗦。
　　 “我就知道来这里不行，你非得让来，来了也是丢人现眼！”女孩妈妈怪罪起她老公来。
　　 “没人感觉她丢人现眼呀，这里基本都是这样的孩子，谁会笑话她呀？”我不服。
　　 “你不知道，她与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不仅聋哑，还白痴！”
　　 我的心被这句话重重打了一下。
　　 她可是女孩的母亲啊！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只感觉有股悲哀从那句话升腾出来，飘然而至。
　　 我看向女孩，女孩还在笑眯眯看我。
　　 我实不忍睹，赶快逃出去。逃出去以后，发觉脊背上仍有一道目光追随。回头一看，天啊！那个女孩站在门口处，仍在望着我，笑眯眯的。
　　 晕！
　　 第二天，我特地打电话给一位在聋哑学校的老师（当然是我的朋友），问其原因。
　　 “你说，那女生干嘛一直看我，还笑眯眯的？我究竟怎么了，是否长相特那个？还是我穿戴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呀！你普通得站在人堆里就找不着你。”
　　 “那为啥呢？人家干嘛不对你们笑？不看你们呢？”
　　 “不知道，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是你的笑容感染了她。”
　　 “啊？！”
　　 “应该是这样子的。你知道我们面对这样的学生已非一朝一夕，我们的心灵基本麻木到没有感觉。又聋又哑的学生特别不容易引导，痴呆、无法自理、异想天开、钻牛角尖、打架、恋爱等等的事情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我们被折磨得精疲力尽，没有心情去给他们微笑。我们和她的妈妈很像，对其虽有爱心，却没有足够的耐心。你不同，那天你来是带着阳光来的，就是说带着足够的笑容来。你一进来，连我都感觉心里亮堂了许多。也许就是原因吧。”
　　 我无言了很久，杵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