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六点钟，闹铃准时响起。是起床的时候了，李香从床上翻身爬起，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道亮光透进来。昨晚的雨已经停了，东边的天际，现出隐隐的红光，看样子，一会儿，说不定还会出太阳哩。当班出差，雨过天晴当然是好事，李香心里一阵高兴，麻利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新工装换上，将换下的那套随手搭在椅背上，朝门外喊了一声：“妈，你有空了，帮我把这件衣服搓一把，咋天下雨，溅了不少泥点。”每次出车前，她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从隔壁房间传来母亲的声音：“哦，好。记得吃早餐。”
　　 李香“嗯”了一声，先到卫生间拉撒洗漱一番，才又走进厨房，取出一袋牛奶，一个面包，草草了事。出门前，她朝着门道墙壁上的那面大镜子照了照：黑而亮的大眼睛，盘好的云鬟，天蓝色的工装。尤其是这套新发放的工装，样子很新颖，裁制的也非常合体，穿出了她的袅袅婷婷。这身装扮，如果让阿勇看到，他会怎么说呢？她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等出完这趟车，今天晚上就让他见一见！临出门的时候，她特意叮嘱母亲，等中午太阳出来后，下楼到小区院子走一走，晒晒太阳，不能老窝在家里，时间一长，会窝出病来的。母亲的腿脚不太好。
　　 李香今年二十二岁，技校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三年时间，在市里一家运输公司开中巴，负责跑市区到晓村的公交线路。每天上班，报到，领单，与售票员一同出车，往返晓村一次。天天如此。从车站上车的，在车站买票，凭票上车；中途上车的，按里程计价。售票员张晨也是一名女性，比她小四岁，个子不高，刚中学毕业，上班不到两个月。她递给李香半根油条，李香摇摇头，说吃过了。汽车开始发动。
　　 大清早，去晓村的旅客不多，一共9名，除两名妇女外，其余全是男性。7点钟，客车准时出站。刚出市区，中巴就被站在路边的四个男子招手拦住。
　　 “到哪儿？”李香问。
　　 “晓村。”一个高个子男子回答。李香刹住车，打开车门。
　　 这几个人年龄都不大，大约二十岁左右，像农民工，又像是大学生。在向售票员买票的时候，他们先后都不约而同的朝李香看了一眼，嘴角还浮上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李香不认识他们，张晨更不认识他们，估计不是常走这条道的人。至于那丝微笑，在李香看来，很显然，是冲自己的美貌而来的。被男人这样盯看，她早已习以为常。
　　 去晓村，三十公里，中途要翻越一座小山。
　　 早晨见到的那缕蓝光此时不见了，天空慢慢变得阴沉起来，似乎又要下雨，而且，道路前方开始出现浓雾。李香在心里埋怨道：这天，真是个五花脸，说变就变。一变天，她的心情就不爽。
　　 在汽车快要驶入山拗的时候，那几个小伙子从车厢后面走到前面，似要准备下车。其中两个人把手放进衣袋里，像在掏什么东西。
　　 “停车！”他们终于发话了。
　　 李香把汽车停靠在公路的右侧，拉起手刹。刚一回头，突然，一把尖刀抵在颈部。再一看，另一把尖刀也抵在了小张的颈部。只听一个男子粗暴地吼道：“下车！”
　　 “你们要干嘛？抢劫吗？”李香大声喝问。她发现，他们四个人每人手里都有一把尖刀。
　　 “别问那么多，下车再说。”那个高个子男人收回刀子，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将她朝出拉。另一个男子，一手持刀，一手搂住小张的脖子，将她带下车，推推搡搡，想要将她朝路旁的树林里拉。
　　 李香一脚蹬在汽车的门框上，回头向车厢后面看去。在另外两个持刀歹徒的尖刀下，坐在车里的那7个男人，都不敢做声；那两个妇女，全都用手抱住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李香大喊一声：“不要伤害他们！张晨，把钱给他们！”而张晨，此时已不见踪影。
　　 “走，不许喊叫，再叫，就杀了你！”
　　 “张晨呢，你们把她弄到那儿去了？”李香突然害怕起来，她牢牢抓住门框不松手，希望有人过来帮她一把，把这几个歹徒赶下车，或者，拔打一下110，求助于警察。但她没见有人行动。正在绝望关头，车厢内倒数第二排，一个瘦弱的男子站起身，喊了一声：“你们这是违法的，是犯罪，还不快住手！”说着，一步跨出，去拉那个歹徒持刀的手，想要夺下那把刀。
　　 此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瘦弱不堪的样子，岂是年轻小伙子的对手，高个子飞起一脚，将那个男子踢翻在地，另外两个持刀男子也一齐涌上来，用穿着皮鞋的脚猛踢那人，其中一个用刀子指着那人的脸说：“再不安份一点，就一刀捅死你！”
　　 高个子男人见场面已被控制，就强行将李香拉下车，顺着刚才拉走小张的那条路，来到树林后面。小张已经被他们糟蹋了。还没有完，另一个男子又走过去。
　　 她正在为小张痛心，岂知高个子男人的手，已经向她伸来。在一阵狂乱的反抗和挣扎之后，她一阵晕炫，啥也不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正躺在草地上，外衣丢在一边，裤子被人动过，上面，还沾着一些粘糊糊的东西。这时，那把尖刀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走，开车，把我们送到两河口！要想活命，就乖乖的，啥也别说，否则，一刀送你见阎王！”
　　 李香沉默了半分钟，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雾，仍很浓重。公路上的车辆慢慢增多，来来往往，都没有停下，谁也不知道中巴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树林里小鸟的鸣叫。
　　 车里的人，一脸惊恐，木然地看着李香一步一步从树林里走出来，又一步一步登上中巴车。好象她刚到树林里小解了一下。有的人把脸朝向别处，不敢看她的眼睛。
　　 回到车上，李香见张晨缩在座位上嘤嘤地哭，肩膀一耸一耸的。那两个男子，站在她的旁边，手里的刀子已经收起来了。
　　 李香突然疯了似的，一把将小张抓起来，口里骂道：“小骚货，我早说了，让你别来，你偏来，现在好了，你满意了，都是因为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小张被李香的举动吓懵了，不知所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李香不由分说给推下车去。
　　 “还有你——”李香转身指着那个瘦弱的中年男子，说：“谁让你多嘴的，我让你说话了吗？多管闲事！你也滚，滚下去！”她一边说，一面去拉那个男子。车里的人都不解地看着她，包括那几个歹徒。那个中年妇女嗫嚅地说了一句：“就他充好汉，差点害了大家！”
　　 李香心一横，劲头更大了，不由分说，将那个受伤的男子推下车去，同时，将他的挎包从车窗给他扔下去。“咚”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汽车继续前进。
　　 高个子男人坐在副驾驶坐位上，再次将刀掏出来，在手里把玩着。中巴车开进山谷，开始盘山。翻过了前面这个山头，下另一个山谷，就是两河口，那里有两条公路，一条向东，一条向南。
　　 汽车开到山梁上，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浓雾也不知不觉散去，太阳真的出来了。阳光照进车窗，车厢里顿时一片温暖。旅客们开始小声说话，他们相信，危险已经过去了。
　　 汽车开始下坡。车速越来越快。在一个应该转弯的地方，中巴车却没有转弯。一阵巨大的声响过后，山谷渐渐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从报纸上得知，李香开的那辆中巴车坠下30米高的悬崖，车上13人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张晨去看李香母亲的时候，李香的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只等李香回来。听张晨讲完事情经过后，她表情呆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进李香的房间，拿起李香早上脱下的那套工装，说了一句张晨没有听懂的话：“还没来得及给她洗——她自己洗了，用不着我了！”
　　
　　
　　
　　 《报复》
　　
　　
　　 小艾被人强奸了，一共5个男人。
　　 小艾是在东莞打工期间被人强奸的。开始谁也不知道。
　　 那天，小艾同工组的一个伙计说，附近有一家商场，有她想买的羊绒褥子，那东西便宜，暖和，老年人用起来很合适。他听小艾过去跟他讲过，她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买一个羊绒褥子。她的母亲有关节炎，山里风大，容易受凉。她填表的籍贯栏里写的是：四川达县。
　　 小艾不晓得那个伙计的名字，大家都称他狗皮，他自己说是从贵州的大凉山来的。他喊小艾吃过几次饭。小艾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她有那个意思。她不能答应他，因为达县有她的一个名叫大桩的哥哥在等她，已经说好了，今年合同满期就不干了，回去结婚。
　　 那天，刚好小艾上夜班，白天她有时间出来。她们厂做的是家俱生意，每个月可以领到3500元工资，她每月除了吃饭和日用开销，其余全部存在银行卡里。现在已经攒了5万多了。
　　 狗皮是她的工友，也是她的朋友，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所以，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二话没说，就跟狗皮一起出门了。
　　 商场很大，南来北往的人很多。这个地方离小艾住的地方比较远，她是第一次来，不熟悉环境，所以把狗皮跟得很紧，生怕三拐两拐，就找不见他了。约莫半个钟头，他们来到一家商铺，狗皮说：“到了，就是这儿，你自己去跟他们讲吧，我在外面转一会儿。”
　　 小艾进去后，问那个老板模样的男人：“狗皮说，你们这儿卖的有羊绒褥子，我想买一床。”
　　 男人看上去有40多岁，手下还有几个帮工的马仔，样子都很年轻。老板说：“货不在这里，在另外一个地方。”
　　 小艾说“我要先看看货。”
　　 老板说：“那你就随我一起去拿吧！”
　　 小艾说：“要得。”
　　 汽车三拐两拐，大约走了十五分钟，终于停下了。
　　 小艾钻出小车，看到这个屋子不像是堆放货物的仓库，倒像是一个深宅大院，她有些懵。正疑惑着，一个身着华丽睡袍、前庭开阔、银发飘飘，看上去约有60多岁的的老头出现在她的面前，未等小艾开口，便一脸喜色地迎上去，双手抓着小艾的臂膀，说：“来来来，小美人，让老爷看看，你是不是我想要的那朵花！”
　　 小艾吓得退后一步，说：“不不不，你弄错了，我是来买羊褥的！”
　　 老头仰头哈哈一笑；“可是，你这个羊褥，现在它进到我的虎口了。明说了吧，今天和你相会，我是花了大价钱的，你若顺了我，别说一床羊绒褥子，就是一百床，一千床，我都可以送给你。”
　　 “不行呀，我是跟人订过亲的人！你找别人吧，我得回去了。”小艾转身要走，老头一把将她的手臂抓住，不让她走。小艾急了，一口咬在那个老爷的手背上，老爷痛得一下丢掉小艾，手背立马鲜血直流。小艾趁机拔腿向门外跑去。
　　 刚跑出二门，就被一伙人揪住，押回。老头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只说了一句话：“照老规矩办！”
　　 于是，那伙人一轰而上，将小艾四脚四手平举，抬向一个宽大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宽大的塌塌床。他们将小艾扔在那个塌塌床上，迅速剥去了小艾的衣裤，一瞬间，就将小艾赤裸裸地摆在一群疯狗一样的男人面前。先是由那帮狗腿子控制着小艾的四肢，任由那个老头发狠地猛戳，完后，一群疯狗轮流发威，直把小艾折磨得死去活来。
　　 小艾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仓库里，四周空无一人。身边，放着一沓人民币，全是百元大票，应该有一万元吧。
　　 小艾流着眼泪，慢慢穿上衣服。离开之前，她盯着那沓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拿起装进了自己的衣袋。在房子套房子的迷宫中转了半天，才恍恍惚惚转到大街上，认清了她以前曾见过的一个公交车站，等到了路过她租住房的那路公交车。她本来不打算拿那笔钱的，可她觉得，如果那样，就白让他们占便宜了。而且，她不要，其他人会去拿走。所以，那个钱，她要了。她要马上找到狗皮，和他算账，是狗皮害了她，狗皮不是人，让她从此以后再也没脸抬头做人。
　　 但她找不到狗皮的。狗皮拿了别人给他的好处，早就遛了。
　　 小艾现在又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中：白班、晚班的与另一帮妹子搭伙站门店、卖家俱。
　　 但是，慢慢的，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一些痛苦的回忆常常令她夜不能寐。但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很久，她的痛苦随着时间的过去也慢慢地过去了，以至于，当狗皮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然没有骂他，也没有和他算账，她似乎忘记了那件事。狗皮再一次请她吃饭时，她也没有拒绝。
　　 工厂的活儿总是做不完。原来是在门店搞销售，后来，老板给她更换了工种，让她到后台给坊间师傅打下手，调兑漆料。不出两周，她的皮肤因为过敏而出现溃烂，这可要了她的命，她坚决不干。老板说：“其它没你更适合的工作，你要干就干，就干可以走人。”既然说到这一步了，她也不想再死皮赖脸求人，于是她找到狗皮，想请他帮忙给出出主意。
　　 狗皮说：“你想想，像我们这号人出来做事，弄啥来钱最快？”他好像在启发她。
　　 小艾脸一红，好像想到了什么。
　　 “对，就是这个！”狗皮趁热打铁。
　　 小艾扬起脸，羞涩地一笑，狗皮就什么都明白了。
　　 半个月后，小艾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离达县越来越远，她要马上回去见爹娘，见她那个年底就要成亲的大桩哥哥。
　　 回到老家，一切如故，亲人健在，收成也好。大桩哥哥在乡上当干部，好多人都羡慕她有福气。这一次回家，她要让大桩哥哥高兴。她已经尝到了做女人的幸福，可她的大桩哥哥还没有尝到做男人的幸福，她要帮他尽快实现。
　　 在回家的当天，见过父母之后，小艾就急不可耐地跑到乡上。在大桩的单位宿舍，他俩寒暄一阵之后，小艾就一把拉上窗帘，火急火燎的帮大桩实现了幸福的愿望。她已做出决定，不再去东莞打工，年内就把婚事办了，守在家里好好陪大桩过日子。
　　 一个月以后，小艾感觉身体不适，出现全身疲劳无力、食欲减退、发热等莫名其妙的症状。她到乡卫生所找医生看，医生让她脱下裤子检查了一下，还是拿不准，让她到县上去看一看，做一个HIV抗体检测，看结果是啥。
　　 到县医院一查，结果显示，HIV抗体呈阳性。医生如临大敌，医院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商定结果：让小艾马上住院，并且明确告诉她：她得的是艾滋病，还向她讲了这种病是怎么一回事，以及它将要引发的严重后果。
　　 她发现，人们看她的眼光与以前大不相同。大桩也不来见她了。父母见面后，也少了很多话语，甚至看不到一丝微笑。令她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不到三个星期，大桩也出现了与她相似的证状。经化验检测，HIV抗体也呈阳性。
　　 面对这一致命打击，小艾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得知大桩染病的第二天，小艾突然失踪了。谁也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小艾的哥哥花了两个月时间到处找她，老家及周边，东莞，她打过工的地方，都找了，没有。
　　 两年后，有人从东莞带回消息，说小艾在东莞、上海一带，与不下300名男子发生性关系，倒致这些人全都染上艾滋病毒，其中有教授、作家、老板、律师……曾强奸她的那些人包括狗皮都已发病，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逃脱的死亡。
　　 还有消息说，小艾已被法庭起诉，罪名是，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最后究竟咋判的，不知道。还说坐在被告席上的小艾，骨瘦如柴，样子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