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狼
七十年代末,我四岁,住在市郊一个小村里。
村子附近有一家玻璃厂,娘就是那里的工人,当时,爹还在内蒙当兵,厂子没有托儿所,我和两岁的弟弟没人管,留在家,娘不放心,于是便每天带着我们上下班,她背着弟弟,一手牵着我,一手提着一个装着水和毛巾之类东西的包。
厂领导知道我家的困难,也就默许了娘的作法,为了安全,车间主任还在办公室支了一张小床,让我和弟弟在那儿睡,在那儿玩。
后来生产任务重,玻璃厂开始实行三班倒制度,主任考虑到娘一个人带俩孩子不容易,特批她上常白班,可娘性子犟,坚决不同意,她说领导能让自己带着孩子上班,就已经很感激了,绝不能再要什么特殊照顾了。
主任拗不过娘,同意了,从此,我和弟弟要么睡在厂里,要么半夜被娘叫起来,去上班。
有一天,娘睡过了头,睁开眼时已是夜里12点,按正常时间,她现在已经换好工作服,走上工作岗位了。
娘急了,忙把我和弟弟叫醒,用凉水给我们抹了一把脸,就牵一个、背一个出了门。
玻璃厂不远,一出家门就能看到厂子高大的烟囱和黑黑的厂房,可是到厂子,要经过一个乱坟堆,平时上下班人比较多,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可今天,娘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她有点发怵了。
月光很亮,娘匆匆走着,快到乱坟堆,她突然看到一个坟包旁影影绰绰的,像有一条野狗在刨食,兴许是娘的脚步声惊动了它,它抬起了头,两只绿莹莹的眼睛朝这边张望着,那个头,那粗粗的尾巴,绝非一般的狗可以比。
天啊!是狼!
娘还是很小的时候才见过狼,十几年来,这里已经不再有这种野兽出没了,现在它却凭空出现在娘眼前,她吓的腿都软了。
我不懂事,看到两点亮闪闪的绿光,吓的哇一声哭了,娘伸手想堵我的嘴巴,已经晚了,狼一纵身跳到路上,跑到离娘几米远的地方,堵住了去路,在我的哭声中,娘和狼僵持了几秒钟,接着,狼弓起了身子,并用前爪刨着地。
紧急关头,娘突然想起来,狗怕弯腰,一弯腰它就会跑,于是就想用对付狗的方法对付狼,她猛地蹲下身子,装作捡石头的样子,想吓跑狼,可是她这一蹲,那只狼不但不跑,反而嗖就扑了上来,转眼之间,前爪就搭在娘的右肩上。
娘再也控制不住,拼命大喊起来:“快来人哪,打狼啊!”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她猛地往起一站,同时把左手的包用力砸在狼背上。
狼猝不及防,肚皮朝上摔在地上,但是它的前爪还是把娘的花褂扯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而且这只狼非常灵活,一翻身就起来了,重新扑过来,这次的目标是不足1米高的我。
就在那张臭哄哄的嘴凑到我脸前时,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的娘松开了我,那只胳膊一下就圈住了狼的脖子,然后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去,身高1.56米的娘,此时竟然比狼还要凶猛有力,她把那只饥饿的野兽扑倒在地上了!
娘压着狼,双手死死地扼住它的脖子,背上的弟弟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吓着了,跟着我一起嚎啕大哭,就在这时,厂子里黑压压冲出一群人,呐喊着冲了过来。
狼终于挣脱了,仓惶逃跑,工人们赶到时,娘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手电筒的光下,她的衣服被狼爪蹬扯的七零八落,一条一条的碎布挂着,身上到处在流血,但是,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娘,却放声笑了。
跟狼搏斗时,娘26岁,正是靓丽年华,可从那时起,她就再也不愿到公用澡堂洗澡了。
这件事,娘60岁生做寿时才对我说,讲的时侯,她始终笑着,仿佛在回味一件很浪漫的往事,可她的女儿,38岁的我,早已经泪眼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