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穴位(书评) ——浅谈曹玉凤的散文
我写作是为了复仇——在我心里,这复仇是正义的、神圣的、光荣的。
——意大利作家 加蒙
在中财论坛,一位自称不懂诗,更不懂如何写诗的作者在她的一篇题为《诗歌——打开智慧之门的钥匙》里,教写诗的朋友如何才能写好一首好诗大谈特谈自己的心得。文不对心,自相矛盾的一个人,深深吸引住了我的眼球与好奇心。 走进她的文集,读了一首诗歌,语言的凝练,措辞的运用,断字断句的尺寸把握,精准度令我膛目结舌。谁说她不会写诗?更不懂诗?这明摆着就是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诗歌写的多么高明嘛。
这个人叫曹玉凤。
遗憾的是,在她的文集里,我只读到了一首诗歌,剩下的是几篇散文。更让我吃惊的是,她的散文我一接触,就再也收不住眼睛,不仅读的认真,连每一个字都不草率错过,甚至,每一篇我都要读两遍以上,以至时间过去很久了,当有人提起作者的姓名和文章的题目,我都能准确无误地背诵不少段落,甚至动情,甚至流泪。这似乎有点儿不像我的性格。
散文是一个作家心底深处最真实的心语,它不像诗歌充满幻想,也不像小说充满悬念。它白纸黑字,写在上面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我们常说,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作家,不用去读他的小说,更无须看他的诗歌,仅读散文,就一定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你想要找的答案。因为,散文是我手写我心。
曹玉凤就是这样一位我手写我心的优秀青年散文作家。这个跟曹雪芹同姓,跟莫言同乡,跟我同年仅比我小五天,跟周总理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子,文章折射出来的光芒照耀在土地上,能让石头生根发芽,长叶开花、结果。
截止今日,我读到曹玉凤的散文仍然不多,主要是我不知道她的文章都放在网络的什么地方,那些在全国各地杂志、报刊上发表的,我在附近书店、报刊上又买不到,无奈,只能谈谈我所读到她的部分散文。
她的散文没有涉及军事,也没有涉及天文地理,所有素材,全部来源于身边听见或看见,以及,亲身经历的真实、平凡故事。这些故事对我们一点儿都不陌生,有的还经历过,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像曹玉凤那样认真去对待它,把它收进眼球,装进脑海,刻入心间,然后,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把这些画面小心翼翼掏出,放大,放大,再放大。最终,让火势蔓延,燃烧整个森林。
“围里系列”与“旧时光系列”是曹玉凤散文最亮眼的两大体裁。 《岁月》、《记忆》、《信仰》,三篇均归类在围里系列。平凡的人,平凡的事,却被作者写出了生活中的另一番不得不让人深思不平凡的话题。
《岁月》看似讲述的是一件小儿玩的普通游戏,实则,作者所真正要表达的,是这个社会人际关系的险恶,强势对弱势的镇压,生活被迫无奈却又不能放弃生活苦苦挣扎的那份疼痛与无奈。“官”、“打”、“追”、“跑”这则小学校园游戏,对于出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农村小孩,一点都不陌生。那时的我们,每当下课铃声一响,就蜂拥跑出教室,四人一组玩起了这个游戏。那时的我们,年幼无知,童言无忌,虽然,也懂得关系的利用,但是最终并没有像大人们的心思那样复杂。危险,正在朝我们“微笑”走近。作者文章里说:“玩这种游戏或追或打,里面有着很深的人际关系,远不是玩过家家可比。”“有着很深的人际关系”,这句话是弦外之音,更有着深层的探究,而文章的结尾“可不管我怎么努力,就只能在‘追’和‘跑’这两个角色里互换,充当游戏的配角,再也没能如抓阄一样,有可以捡到当‘官’或者是‘打’的机会了。”这是作者成人后走出围里,在围外生活的亲身感受,或见闻,联想到小时候的游戏,悟出人世间人与人之间内心深处的那份冷暖与善恶,还有阴险,同时,也清晰向读者表明了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文章写的看似轻缓,实则,作者的心情非常沉重,甚至,有些沉郁、悲观。这种游戏不仅仅只有生活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小学生玩过,自有人类以来,不分年代,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贫富,都在玩,只是分了有形和无形。有人是“官”,有人是“打”,有人是“追”,有人是“跑”。试问,你是哪一类?
《记忆》这篇散文,作者入题开门见山,谈到社会变化大到惊人,十年前围里还是一片古朴温馨,人丁兴旺,十年后,社会飞速发展,围外人的五光十色生活盅惑着围里年轻人的眼睛和心,如囚禁的鸟儿一只只飞出囚笼,飞向远方,剩下的,是那些飞不动的老鸟,独守空房。围里因没有了人气,变得坍塌颓废,萧条荒凉。文章里,作者写了一个令人无比心酸疼痛唏嘘的真实故事,比自己年长六十岁的老表哥因出生在一个动荡恐怖的风雨年代,八岁那年,二十六岁的母亲为了让自己活下来,把仅有的一口饭让给了自己,活活饿死,死后因为没钱买棺材,入殓仅用草席卷着尸体下葬。这一残忍的场景,深深刺激着老表哥的神经,当他长大成人有钱后,看见那些因贫穷而买不起棺材入土为安的乡民,心生悲慈,自己掏钱买棺材送人,这时候,触景生情,自然而然就想起自己母亲下葬的那一幕,悲从中来,用石头砸自己的头,边砸边哭,直到砸的鲜血流淌才罢休,一直砸到九十岁寿终正寝。
故事讲到这里,读者已经心生悲痛,气喘不过来了,按理说,文章也该结束了,但作者并未这样做,而是继续把故事接着讲下去,讲的更加悲惨,老表哥刚离世不久,砸头的悲剧就在大表侄(老表哥的大儿子)的身上延续了下来。故事讲到这里,作者才停下来,没有接着朝下讲婊孙砸头,因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的故事就必须要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虚夸,大表侄目前还活着,活着,砸头就会继续,很有可能,等到大表侄辞世后,表孙会继承砸头,因为,作者文章中说,砸头的方式或许也可以遗传。这悲剧中的悲剧,我们不忍看见,也不忍听见,但作者之所以写出来,是因为她有着一颗悲怜的心,冷眼看世界,温心暖人间。“老表哥的家现在已经破旧不堪,墙也倒了,就像世间的风雨特意集结了所有力量从他们家一扫而过似的。我跟老表哥聊天的地方,也长满了蒿草,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情形,真的像做梦一样。这梦一样的过往,会不会也沿着某种轨迹进行复制呢?如果可以,我希望复制下那些门楼与院子曾经的兴盛,还有那些理想的朴实与真挚,就像每个人都曾经亲历过一样。”
《信仰》讲述的是一位病入膏肓生活在围里的赵大娘和她走出围里许多年后短暂一次回乡的儿子之间短暂对话的故事。故事很普通,但作者就是借这个普通故事写出了当今中国人人都面临担忧的重要话题——村庄的消失。我们都知道,现在中国农村青壮年人口越来越少,全部走出围里到围外务工,围里留下的全是一些老人。老人越来越老,最终会永远离去,虽然,人是一代接一代传承下去的,但用物理学讲,村庄是静止的,人是运动的。香火可以代代相传,但走出去的青年人不再走回和自己有着血缘相亲的村庄,村庄就会如老人一样越来越老,最终在地球上消失灭迹。作为人类的我们,无论是发达的工业文明,还是兴盛的商业文明,它的前奏都离不开农业文明做铺垫,没有农业,就没有生命,没有生命,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人类的存在。作者的这篇文章,正是当今中国面临的一大严重现象。“老村曾经那么美好,它就是村庄的中心,最充满生机的地方,而今,围着它一圈一圈建起的房子就像树的年轮一样铺展开来,也会像树木一样渐渐从芯部一层层空掉。人们总是喜欢称老村为围里,可是,围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围的,不过是一个空心的老树,废弃的老巢而已。”
旧时光系列共收集五篇散文,五篇全是作者学生时代在医院实习时发生在身边所见所闻的真实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深深震撼着作者的灵魂,时隔多年,这些影子不仅没有在作者心里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就像长在心间的一个毒瘤,不把它剔除,病就不会痊愈。五篇散文,作者是按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的,从灰调到暖调不断上升。
《北》是旧时光系列的开篇之引,文章独居匠心。写的是作者刚从医学院走进医院实习,在医院门口保安室因问路辨识不了方向所产生的尴尬,从而,使自己感知到了世界庞大社会残酷,对未来的职业规划,人生方向感到茫然困惑,但又不得不去努力面对正确选择。迷,则行醒事;明,则择事而行。作者这一找不到北的困惑,正是替一届又一届即将毕业的大中院校学生说出的心中的病痛,也是对所有从农村走进城市寻找工作的农民工说出的病痛,这一病痛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曾经发生过或正在发生,或将来必将发生。这是一个人青春时期的反刍、困惑,走完这段路,前方就豁朗了。
《那只放置在橱子里的手骨》,这篇文章写的很疼痛,也很残忍,从文章题目可以看出,是与生命有关。一位年轻健壮的农村小伙子,在城市的某家工厂打工,因为不小心操作,被机器碾断了右上肢的肱骨,需要微创手术。那时的医学还不是很先进,费用也非常昂贵,就是手术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在肉体的疼痛与资金的匮乏折磨中,小伙子含泪截掉了自己的右肢,被作者的实习老师轻描淡写地拿起仍在一个厨子里。眼前的这一幕,给作者的心灵震撼非常之大,可以说,自己内心的难受程度完全不亚于那个小伙子右臂被机器碾碎时的疼痛。作为一名医生,作者实习老师的这一做法完全属于正常职业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医院每天都在发生死亡,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操刀的主治医生,面对患者的死亡,必须要从容理性对待,否则,就不适合做一名医生,更不适合在医院待下去。作者的这篇文章,不仅只是写出了对这位小伙子酿成悲剧的疼痛与怜悯,还有通过小伙子这个案例,写出了当今广大外出务工农民工没有得到社会保障的呼吁与呐喊,更重要的,写出了对自己未来职业定位是否改变方向产生的心里矛盾剧烈挣扎。
从这篇文章中,再从作者现在从事的职业(农村诊所的一名乡村医生),以及作者现在的写作,我们可以推测出,作者最终没有留在大城市大医院从事一名操刀的主治医生,完全是与多年前在医院实习时那只被老师随意仍在厨子里的手骨有关,充分说明了作者当一名操刀的主治医生是完全不适合的,更充分说明了作者有着一颗人间无比善感的心。说到这里,插一句小插曲,通过作者的正职——医生和副职——作家,我感觉,她的副职远远超越了她的正职,而且,她的所有文字,完全超越了一般作家的境界,正如《黄帝内经》里面说的上医医国。曹玉凤不仅能给患者医病,她还能医国,有着孙中山和鲁迅的高瞻和情怀。这不得不让我想起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一文里面的话:但不知怎地,我总还时时记起他,在我所认为我师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有时我常常想: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诲,小而言之,是为中国,就是希望中国有新的医学;大而言之,是为学术,就是希望新的医学传到中国去。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
《走失的花朵》,我是带着极不情愿的心和眼睛去再次阅读这篇文章的,在决定再次阅读这篇文章之前,我准备了不少纸巾,一壶温水。因为我知道,读这篇文章我会无法控制住自己悲切难耐的心,眼泪会止不住发酸地往下流,会心绞痛,我必须要做好准备自救。相信作者曹玉凤在写这篇文章时也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悲伤。因为,我只是在她的文章中去幻想这样一幅凄惨的画面,而曹玉凤却是和这幅画面有过真实接触。文章里的主人公小磊,和我们同龄,从小就患有胃病,因为家境贫寒一直没钱医治,直到15岁转移成了胃癌才被送进医院治疗,没想到手术后仅两年,胃癌就再次复返扩散癌细胞,17岁那年在一个桃花满园香的春天,面对父亲无情的责骂、母亲悲天怜地向医生的跪求,面对医生的冷若冰霜、作者心有力不足的关爱,撒手人寰。17岁,花儿一样的年龄啊,和作者同龄,就这样被病魔毫无留情地夺走了生命。在小磊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他最牵挂、念念不忘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和任何亲人,而是为自己苦苦哀求医生寻找药方让生命再延长三个月,和自己同龄的一名陌生实习女学生,由此可以感出,小磊是一位非常渴望在这个世间活下去的,更是一位充满着无限感恩的人,只可惜,他的感恩在此时已经变得苍白无力……生命的尊严,生命的尊重,生命的坚强,生命的卑微、生命的脆弱,人性的冷酷……这所有的所有和生命有关的话题,在作者心中,更成了一道永远都无法解开的方程不等式。留在我们每一位读者心间的,如果你是一位有良知的人,想必,作者的表达也正是你所想要的。
小磊,一位仅在人间看了17年风景的男孩,一直都是带着疼痛看的,我想,在人间,他看到的最美风景,一定是他生命弥留的最后三个月,因为,最后三个月给他生命的,是一个与众不同且和他同龄的实习女医生,这让他在人间最后的时刻,悟出了生命的真谛与人间的良善。别离人间在天堂生活已经14年的小磊,相信在每年桃花盛开的春天,一定记得人间有一位和他同龄的女医生对他的牵挂。
我也不叫你才女,我不习惯这样叫,你,名不符其实的老师,叫老师,尊重,敬重!也最恰如其分。哈哈。没意见吧。
再次感谢馨儿老师的支持与鼓励。多批评,友情才最真诚。
最近有一些作品,因为,天涯我发现了有我感动和喜欢的地方,于是,就把我的这些难登大雅的拙作发了一些到这里,望不要笑话。
春日里,四月天,是你们天涯几朵花的人间,祝福你们!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