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了，脚下的袜子破了个洞，大指可以从洞中钻出来，刚好与鞋底相触，就有了个腻腻的感觉，感觉脚丫好委屈好委屈，走着走着便缩了大拇指，走着走着不得不脱了鞋，把袜子头一拉打个折，厚厚地塞在脚指下，别扭着走了一阵，袜子缩回去了，大指又腻了起来。
　　 晨起，依然是那个张着口的，楞楞地看了一阵那瘪三样的破袜，懒懒地起来便寻了一双穿了起来，一下子感觉很饱满，象踏着春风过草丛一般地如如地走着，好有美感。人生就是这样折腾一阵，安静下来了，便也就感觉到了一丝幸福，一丝快意，然后，又麻木了，开始了另一种折腾。
　　 穿着上很马虎很马虎的我，便也有了个奇怪的型，袜子破着穿，或者一下子穿二双，一双穿在脚上，一双却在裤筒里，这是经常的事。
　　 小时候脱衣时有着蛇退皮的习惯，往上一脱，往下一脱，钻到被窝里。
　　 不管是多少件，一下子完成，连带着袜子一起脱掉。
　　 每每早上起来，找不到袜子，这种状态一般出现在秋冬时节，找到不了，就寻了一双穿了，走了。
　　 过了几天，总感觉那里有些不对，于是便慢慢地感觉，发现裤筒突出了一处，细细地摸下去，里面有物，然后，脱了袜，掏了出来，原来是几天前晨起时没有找到的袜子！
　　 或许，从小就有袜子的情结，贫困中长大的我，感觉袜子是罕物，于是破着穿也没有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孩子，只有有工作的人家中的孩子是一年四季穿着袜子的。那时的我，与大部分孩子一样，只有在冬天会穿到，一个冬天下来，那袜子会透了底，前面打折，后脚跟与馒头一样的祼露着，有时整个脚底都破掉了，会趴到脚面，然后挤到脚面上，象个脚裙。到了春天的时候，便就象一串抹布一样丢了去，节省的人家，便又洗了，准备着冬天的时候，缝补之用!
　　 记得在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日子过得好了一些，但我还是一如地光着脚板过着春夏秋，姐姐们都有了一年的袜子，有一天，大姐二姐都光着脚，出不了门，袜子全都不见了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寻遍了家里依然不见袜影的二姐，拉起了小妹的裤腿，一下子扯起小妹，小妹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把大家的袜子都穿上了，一双也不留!你臭美也要有个分寸!”
　　 小妹不情愿地蹬踢着，还是让二姐象剥白菜皮一样的一双双剥了下来，那个天很热的季节，小妹里里外外长长短短套了四双在脚上的。
　　 二姐剥着，我们大家看着，很惊异地看着这个上小学臭美的小妹，尽管小妹大声地哭着，闹着，二姐是个绝不留情的人，一边脱袜，一边抽出手来一下一下的打小妹屁股。
　　 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小妹的错误实在是侈奢的过份了。
　　 站在旁边的大姐也是一言不发，小妹求助的眼光没有换来大姐的话语。
　　 这个家里，大姐是小妹的支柱，当小妹的暗示没有得到大姐回应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就慢慢地收了声，任凭着法官一样个性的二姐的打与数落！
　　 小时候的我，与大多同学一样的不穿袜子，一样的脚上黑黑的，一样的可以剥下皮来。尽管，夏天的时候，一直到深秋，几乎都在渭水里钻出钻进，可依然是黑着脚的，那个时候，感觉脚就是会长出黑的皮来。
　　 有时候，会在母亲打着骂着的状态下，把极不情愿的脚，摁在洗脚盆里，一边数落一边用手扣下泡胀了的黑皮，在母亲的手下，脚丫子一下子白净了起来，就象一个洗去了泥的青萝卜的肚皮一样白白地长在脚上，母亲用剪刀一下一下地把脚底脚后跟的粉状物一层层刮了去，感觉好小了的脚，就那么白净了几日，然后，又生出黑的皮来。
　　 初中的时候，有了难为情的感觉，但依然地黑着。
　　 那个时候的英语，听说是英国人说的话，怪怪地绕舌，来了一个北京的好美丽的女老师，讲着很好听的普通话，叽里咕噜的讲着英语，然后，撑着本书，来回走，她有前后走的习惯，让整个教室的同学无暇偷玩。
　　 那个时候的我，个子还没有长起来，便也就在第一排坐，这是一个老师眼皮下讨生活的地，很束缚很束缚的地，美丽的老师便很自然地在第一排转过来，掌着书，随着一丝香风转过，老师是北京来的，带着北京的香味，好香好香的，走过时便不由自主地深吸一气，有槐花的香，比菜花的香淡而悠远，整个一个淡淡地钻脑子的味。
　　 带北京香的老师终于有一天惊愕于我的脚上的黑皮，硬生生的楞住了，看了我一眼，当然之前是看着脚的，那个时候，顾不得香了，脚与脖子同时缩了起来。
　　 那天的回家的晚上，第一次自个洗了脚，第一次向母亲要袜子穿，母亲惊异眼光看了我一会。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没忘记了叮嘱母亲袜子的事。
　　 于是，在那个学期上英语课的时候，我是一直穿着妈妈买的青色袜子，虽然，许多时候依然光着脚板，很舒适地伸着脚丫，袜子装在了口袋里的，那个时候的我，很会洗袜子，一直洗到那双袜子面目全非。
　　 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北京香的老师走了，听说回了北京了，然后，我又开始光着幸福的脚板，上着叽里咕噜的英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