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
斜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消失了,天空没有了霞光,还隐隐透着鸽灰的暮色,哀哀的荒坡腾起袅袅青烟……
女人跪在地上已经半个时辰了,泪眼模糊了远山近树。她用一双不再白皙,不再细腻的手抚摸着面前的那座新坟。“虎子,你好好睡吧,我知道你喜欢睡在这里。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太委屈了,你太累了。你用命换来的钱,我都给妮子留着,供她上学,给她结婚生子,谁也不能动这笔钱!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女人,只做你的女人……”
女人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一句一句的喃喃自语。她终于坐了下来,揉揉酸麻酸麻的双腿。她的虎子再也不能给她捶捶背,揉揉腿了。想到这里,女人忍不住趴在坟头恸哭起来。
二十多年前,十八岁的她嫁到这个悬崖上的村子里。如果不是幼年顽皮伤了左眼球,她真算是个标致的美女。高挑的身段,白皙的皮肤,圆润的乳房,微翘的臀,笔挺的鼻子,樱桃嘴,丹凤眼,柳叶眉。尽管浑浊的左眼看起来有些恐怖,但在男人眼里,她浑身上下还是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媚……
其实,她嫁的男人是林子,而不是虎子。如果不是那只残缺的眼睛给自己打了五折,女人断然是看不上家大口阔、相貌平平、憨厚老实的林子的。虎子倒是高大威猛,相貌堂堂。但他从小就是个孤儿,除了那半间倚着林子家搭的偏房外,其他一无所有。更别指望谁给他当家作主,娶妻生子了。
新婚夜,女人的妖娆,女人的妩媚让林子欲死欲仙。女人不知道,窗外还有一双眼睛,从此便被她摄去了魂魄……
初为人妇,女人最怵的便是挑水做饭。因为,村子在陡峭的半山坡上。水井在山坡下,上下一百多个青石板台阶。每次,女人气喘吁吁挑回家的水最多剩半桶了。虎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后来,每个黄昏,女人挑水上坡在第一级台阶歇脚时,总是凑巧碰到放牛回家的虎子。“你帮我赶牛,我把水挑上去。”说完也不等回应,接过扁担便甩开膀子挑起来走了。女人喘着粗气,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珠,看着虎子那健硕灵动的肌肉,突然觉得被一股电流击中,她的心不安分地跳起来,她的脸不自觉的燃烧着……
初秋的夜晚,月朗星稀。劳累一天的男人在女人身上得到了慰藉,心满意足转过身呼呼睡去。女人轻轻地摇着男人的臂膀说:“哎,你以后能早点回家帮我挑水吗?这些天都是虎子帮着挑上来的。”“唉!一大家子的活都靠我一个人干呢,哪有时间帮你挑水呀!就让虎子帮着挑呗,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男人嘟哝一句,便死死地睡去。
“唉……”女人幽幽的一声叹息好像穿越了墙壁,惹来另一个男人的一声叹息,两行热泪……
天蒙蒙亮,女人便轻轻起身。她要赶早去放牛,牛吃饱了才能交给男人去犁地。村里的人都喜欢牵着牛在田埂上吃草,而女人喜欢把牛赶到山坡上的大荒地里。那里草很茂密,也没庄稼,她可以坐在草地上做做针线活,也可以躺在草地上打个盹。
那天,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起得太早了,也许是晚上没睡好。总之,女人在草地上沉沉睡去。忽然觉得耳边很粗的呼吸撩动了她的秀发,“该死的牛!怎么吃草吃到我耳朵边来了!”女人迷迷糊糊中很是恼火,挥手去赶,却被一双大手捉住了。“啊……”女人一个激灵,还没叫出声,还没坐起来,就被一个温润的嘴唇堵住了,就被一个壮硕的身体压住了。女人知道是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俩的私情终于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女人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默默流泪,任凭男人拳打脚踢。终究是自己的婆娘,打得太狠也是舍不得的。林子转身把怒火撒向了从小亲如兄弟的虎子,他抡起扁担劈头盖脑地砸下去,虎子不躲,也不让。他知道,如果没有林子一家的照顾,自己是活不到今天的。所以任凭额头上的血,留进嘴里,浸到心里。“天呐!别打啦!要出人命了啊!”林子的老母亲跪在地上,死死地拽住儿子的腿。
“你们别打了!我是祸害,我走!”女人起身,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进屋。一会功夫,女人出来了。她洗了脸,梳了头,换了一身走亲戚才穿的衣服,在众人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光鲜亮丽地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有人回过神来了,惊呼——“她该不是寻短去了吧?!”“啊……天呐!快帮我去找人呐!”林子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给众人作揖。来不及安抚老人,人们分头行动。一拨追到山坡下的水库,一拨追到水井,一拨奔后山(那里有个无底洞)。林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六神无主,抱头嚎啕大哭。虎子撒腿就跑,直奔那个放牛的荒地。远远的,他看见心爱的女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刹那间,他魂飞魄散。奔到跟前,只见他心爱的女人脸色惨白,口吐白沫,身边有个农药瓶。虎子哭着喊着,背起女人飞奔下山……
抢救及时,女人终究是活过来了,要求离婚。“儿啊,老婆只不过是你胯下马,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根呐!你就睁只眼闭只眼认命吧,怎么说她都是孩子妈,你们就凑合着把我孙子养大吧……”面对老母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林子只好隐忍了。
渐渐的,他已经接受了老婆给予他的一三五;渐渐的,虎子享受了女人的二四六;渐渐的,这个一妻两夫的秘密,在十里八村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渐渐的,林子家的田地大半都是虎子在耕种,他就像一只老牛,无怨无悔……
一次缠绵,虎子幽幽说:“什么时候,你能给我生个一男半女就好了。”女人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不久后,她咬着虎子的耳朵,红着脸说:“你的孩子在肚子里了。”“天呐!我有后了!”虎子抱着女人又亲又吻,热泪滚滚。从此,女人在他眼里便是至高无上的女皇。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面对这个和虎子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妮子,林子很平淡。虎子却是抱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尽管这妮子打从娘胎出来,就得喊自己二爷……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眨眼间,十九岁的妮子婷婷玉立,婀娜多姿。更可喜的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她接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山沟沟飞出金凤凰,小村沸腾了。虎子捧着通知书一遍一遍地亲吻,他已经不再年轻,不再健壮了。那一夜,他告诉女人,告诉妮子,告诉林子一家:“我明天就去工地扎竹架,给妮子挣学费去。”
这个该死的夏天,太阳每天疯狂的炙烤着大地!工地上的虎子,没几日便晒死了一层皮。但想着这一天又挣了两百块,他的心里甜滋滋的。每晚想着他心爱的妮子,能载着他的爱,载着他的期待,飞到北京城看到毛主席。他睡着了,笑醒了……
也许是太热了,冲了凉水澡的原因,虎子感冒了,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二爷,今天你就不要干活了,休息一天吧!”同村来的小伙子规劝他。“没事,我吃过药了。这都扎到七楼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执拗的他背起安全绳便爬上了楼。就在他爬上七楼,伸手去挂安全绳时,脚下一滑,刹那间,犹如一只飞蛾,朝着炫丽的光芒飞去,飞去……
“二——爷……”当虎子的灵柩运到村口时,妮子一声凄厉的呼唤,引来哭声一片。“妮子,他不是你二爷!他是你爸爸!”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呐喊,但始终没有人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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