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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老虎病猫忆在花甲(散文)


作者:王明忠 举人,4852.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00发表时间:2014-04-10 21:52:13

如果您是我博客(空间)里的常客,如果您看过我写的小说《我与儿子》系列,那么您就应该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暂且先放在一边,但我敢说,在儿子不犯错误的情况下,他是可以与我无话不谈,也可说我们绝对是人权平等,我与儿子简直就是朋友关系,是哥们关系,儿子有时甚至可以以小犯上。
   由此想到了我父亲,想到小时候父亲对待我们兄妹的态度,父亲那时对待我们那些言行,与此时我对待儿子的态度恰恰相反。
   记得小时候我们都远远地躲着父亲,兄妹六人在背地里给父亲起外号,称父亲为——大王(给父亲起外号仅限于我们几个较大的兄妹)。
   比如父亲在东屋,我们便躲到西屋去,父亲如在家时,我们说话都是用窃窃私语的方式,边说边用眼睛瞥着他,父亲不在家时,我们就会立刻大声喧哗起来,甚至疯闹厮打无度,如正在疯闹的时候无论谁先看见父亲回来,便小声提醒说:“大王回来了。”屋里立刻鸦雀无声。
   奶奶没有文化,老人家一个大字也不识,但由于爷爷识字,常在煤油灯下给家人念古书,比如《大八义》、《小八义》、《七侠五义》、《施公案》等,所以奶奶记住了很多词汇,一次我们正疯闹成一团,把奶奶与娘弄得心烦意乱,但她们喝斥我们几人根本无济于事,就在这时父亲回来了,我们一见父亲回来,当即一个个变成了哑巴。
   奶奶看了看父亲,又看着我们笑着说:“闹啊,你们怎么不疯闹了呢,真是一物降一物,此时好有一比:‘一鸟入林、百鸟压韵’。”
   我们被奶奶的话说中,便一边用眼睛瞪着奶奶,一边贼溜溜地瞟着父亲,只见父亲的脸阴沉着,本来就已经很吓人的双眼此时目露凶光,在我们那时看来,父亲眼睛里射出的哪是眼神啊,那简直就是两把刀子,当时就吓得我们惊慌失措,一个个局促不安地站着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想逃脱但又不敢走,只好无地自容地等待父亲发落,那时如果有个地缝的话,相信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我们用眼睛贼溜溜地瞄着父亲,见他去西屋拿卷烟纸,便用求援的眼神看着奶奶,奶奶见我们求她,便无奈地向外挥了挥手,兄妹几人如得到了特赦令,立即俩鸭(丫)子加一个丫子,仨(撒)丫子就跑,如逃命般跑出屋去,后面传出奶奶与娘一连串的笑声。
   父亲在家里拥有绝对权威,用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来形容父亲在家里的皇权地位,那真是再确切不过的了,父亲的话在家里就是圣旨,就连爷爷奶奶在父亲面前也俯首称臣。
   有人曾经开玩笑的说父亲:某某在家打孩子那就是个玩。虽是玩笑话,却足以说明父亲打我们有多么频繁,兄妹之中挨打最多的是二弟,父亲打二弟如两天不打第三天早早的。
   父亲最后一次打我,记得那时我已年近三十岁,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原因为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父亲当时拿了一个比手指粗的木棍,在我后背上使劲地抽打,边打还边骂……
   父亲有一个毛病——胆小怕事,他对家里人横眉立目是家常便饭,把大家管得服服帖帖,但对外面的人他都惧怕。记得在二十几岁时一次与父亲吵嘴,吵着吵着父亲就来打我,我大声吵着说:“你就会与家里人耍威风,外面小孩你也怕……”一句话揭了父亲的短处,当然又换来了他加大力度的打我。
   父亲性格变化是在他五十岁之后开始的,也许由于父亲年轻时脾气太烈,把他所有的脾气在那时就发光了,也许是父亲性格变化相差的悬殊之大,父亲晚年性格的变化,令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几乎都不敢相信,不相信某些事情是父亲做的,不相信那些和风细雨的语言是出自父亲之口,因为父亲性格变化太大了,那简直就是在这个极端一下子就跨越到了另一个极端。
   比如,父亲年轻时相当懒,因本家姓王,故而有人戏称父亲为懒王,用油瓶倒了也不扶来形容父亲之懒一点也不过分,那时父亲除了不得不去完成生产队的活计以外,家里所有一切杂活他都不干,就好像那些活计与他无关似的,时间一长家人也就不指着他干活了,娘有时忙不过来就去求邻居,也不招呼在家里呆着的父亲。
   但父亲到了晚年性格就完全改变了,变得与年轻时截然不同。父亲晚年是与我老弟在一起生活,他包揽了老弟家里所有的杂活,凡是父亲力所能及可干的活计,比如种园子,搂柴火,经管牛羊,收拾院子,等等、等等,反正所有老弟家里的活都是父亲的事,而且不用别人指使,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主动去干,我与老弟开玩笑说:“爸爸这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老人家是晚年来还清他欠的账来了啊……”
   父亲虽然性格有了根本性的改变,但偶尔还有发脾气的时候,只是这时发脾气根本没人听他的了,所以他发号施令也就不好使了,在与我们争吵一番之后,看似挺大的火气就自消自灭了。
   常言说:虎死威犹在、(在这里好像不合适)由于父亲变慈祥了,我们便把老虎当成了病猫(也像不合适),但虎毕竟是虎,就是病了也是虎,也不容人们小视,比如一次父亲又一反常态,忘了是什么原因我又惹了老人家,反正是那天父亲在家去了酒厂,我正在厂里干着什么,去了之后便与我吵起来,吵着吵着觉得自己说不过我,想打估计我也不可能让他打到,于是父亲就拿起仓库门后一根铁棍,照准一个酒缸砸去。
   那是一个装了近四百多斤白酒的大缸,只听砰的一声,那口几乎到人肩膀头高的酒缸,当即就被父亲砸成了一地碎片,一缸六十度老白干顷刻间便洒满了整个仓库旮旯胡同,酒液哗哗地流着灌进了老鼠洞。
   一看酒缸被砸碎,与父亲吵架的战争立即升级,父子二人马上大吵起来,父亲依然振振有词:“砸了,就给你砸了,你愿意哪告就哪告去……”
   听听,还说理不?天下哪有公理可谈啊?于是父子二人便在厂院子里大闹不止。
   吵着吵着父亲又发起了倔脾气,去柴火垛处开始抱柴火,然后把仓库围住要点火烧仓库。
   满院子看热闹的人左拉右扯地阻止,越阻止父亲越来劲,扬言非要给我把仓库点着不可,不让我过消停日子……
   我一听此言也来了驴脾气,也大声叫喊:“你们别拉着,让他把柴火都抱来,我看看他怎么把仓库点着的,世上还没有王法了呢……”
   人们当然不会眼看着父亲点火烧仓库,有拉着的,有解劝的,父亲依然还是不依不饶地与大家撕扯着。
   突然想起父亲胆小怕事的毛病,便想利用平时的关系吓唬他一番。
   法庭某法官平时与我关系不错,他家就在酒厂后院住,于是当即去了他家说明来意,告诉法官父亲在厂里闹事,我这当儿子的说话他不听,父亲就怕当官的人,你只要穿制服一去,到那里咳嗽一声我父亲都得害怕,就不会再闹了……
   果然,某法官到厂里后与父亲打起了官腔,开始时法官把父亲说的哑口无言,但父亲用眼睛瞟着我,他知道我与某法官关系不错,猜到是我找来吓唬他的,于是就开始与法官争论起来。
   我为了“息事宁人”,就对法官说:“某法官,你看看,这不是不服天朝管了吗?你干脆把他送派出所去算了……”
   某法官看着父亲说:“你以为我是在法院工作,就管不着这种事了是不是?维护社会治安人人有责,何况我还是公检法的工作人员啊,虽然不是在上班时间我也有权管你这事,你这是破坏公共秩序,酒缸那是集体财产,砸酒缸那属于损坏公物,在这里没法处理你,走吧,去乡里派出所说清楚……”
   父亲被某法官带走了,赶忙回办公室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平时由于工作关系与秘书也极熟,于是也如与某法官说的那些话一样,又与秘书说了一遍,请人家“关照”一下父亲,吃晚饭时就让他回去……
   父亲被某法官带进了秘书室,这些人当然给父亲上了一番“政治课”,并且买地好说看在我面子上就不再深究了,否则就对他如何如何,反正是把父亲震唬住了,他出乡政府后便悄悄回家了,也没有再去厂里砸酒缸或放火烧仓库。
   几天后去老弟家,在饭桌上喝酒时问父亲:“那天在派出所他们怎么审问您的,没有要罚您钱吗……”
   父亲骂道:“妈的,我他妈还不知道是你小子耍得鬼画符,罚吧,罚他妈多少钱看哪个混蛋掏钱……”
   在父亲心里,他可能觉得年轻时对儿女过于严厉,晚年便十分珍惜他与儿女们的情感,每逢我们去时,老人家都是嘘寒问暖、笑脸相迎,放下所有活不干陪着我们,那真可谓形影不离啊,吃饭睡觉都挨着,走时还恋恋不舍,记得每逢在我要走时,父亲送我的目光简直就如钩子在往回拉,使我很难往前迈步走出大门。
   每逢我去时,父亲早早就张罗着我喜欢吃的东西,饭桌上父亲则成了茶童,酒壶他用手把着,我喝一口他倒一口,始终让我的酒杯满着,何时我说不喝了,父子二人则干杯结束。
   每逢回老家住几天后在要走的时候,便是我感到最难受的时刻,父母那近乎乞求的目光与问话令人心疼:“还何时回来啊……”
   这时我眼神便不敢与父母的目光对视,只好神情慌乱地应付着:“几天,几天后我再回来……”
   我无论何时回走时,父亲都是一直走着送到通往县城的柏油路边,什么时间看到我所坐的车绝尘而去,老人家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向家里走去。
   每逢这时,我就趴在车窗外看着父亲,看着他那承载了一生艰辛的背影,看着他那步履蹒跚不愿意回走的步伐,便在心里五味杂陈地想着父亲的林林总总,想着思绪里那些难以磨灭的画面,想着、看着、看着、想着,直至目光看不见父亲的影子时,才不得不抽身返回车里,大部分此时都是早已泪流满面。
   现在有时想起父亲,便明白和理解了他年轻时对我们那些严厉,大部分原因是因生活贫困所致,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在那些艰辛的岁月里,各种令人难以承受因素交替着折磨父亲,把父亲折磨得几乎失去了他善良与慈祥的本性。父亲在对生活不满无法摆平,在对人间不平在无处发泄,在那些难以承受的压力达到极限时,我们就成了那种无奈生活的替罪羊,父亲以惩罚我们来缓解生活带给他的压力与磨难。
   尽管小时候挨过父亲很多打,打得我们也很疼,但现在想来,在这些被挨打的某些侧面,也荣幸地获得了别人无法得到的某些东西,也照样感受到了父爱的伟大,父亲的这种打也不失为一种爱,这种爱也不是人人有幸可以享受得到的……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六年了,六年的黑夜白昼里,心里也不知道多少次想起过父亲,特别是夜晚,也不知道多少次曾梦到过父亲。
   父亲打人确实很疼,我如今已年逾花甲,父亲当年打我的某些画面我依然还记忆犹新,甚至连父亲打我时的某些动作,骂我时的某些刻薄语言,我记忆里还刻骨铭记,有些画面清晰如昨。
   父亲打我虽然很疼,但父亲走了之后,我就无法再享受这种特殊待遇了,常常静坐凝想,如果有什么办法令父亲可以活过来,哪怕是老人家再狠狠地打我一顿,那将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享受啊!同时心里也明白,不可能的了,因为父亲已经离开了我,这种念头只是一种奢侈的想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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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父亲打我虽然很疼,但父亲走了之后,我就无法再享受这种特殊待遇了,常常静坐凝想,如果有什么办法令父亲可以活过来,哪怕是老人家再狠狠地打我一顿,那将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享受啊!”看到作者写的这句话,让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知子莫若父,无论当年父亲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们,但是他的爱,却是真实的,他的情,总是感人的!在作者小时候,生活很坚辛,为人父母者,苦巴苦业的拉扯着一群不懂事的孩子,难免脾气暴躁,挨打挨骂也成了那个年代孩子们的特殊待遇、父亲们的特殊发泄口。真的很理解他们,生活的压力,日子的困苦,使他们不能从容轻松的生活,不能得到充分的休息,所以也不能像现在的家长与孩子一样和风细雨的去交流沟通,他们更不懂得什么是叛逆期、青春期和心里逆反期,所以那些代沟的存在是必然的。尽管严苛的父亲给作者的童年生活带来了很多苦涩与感伤的回忆,可是一旦与之阴阳两隔,对亲人的那种刻骨的思念,依然无情的啃噬儿女的心,以至于幻想着父亲若是能够再次来到这个世界,自己愿意被他继续痛殴也甘心情愿。作者从自己与儿子如朋友,似兄弟的关系谈起,回忆了自己小时候与父亲之间的对立与矛盾,两对父子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散文书写感情真挚,对父亲的外形描写很到位,对父亲老年时的改变也叙述的脉络清晰,尤其是父亲去世后作者的心理感受写的更是详细真实,让人感动!欣赏,并推荐朋友们阅读。【编辑:红袖留香】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412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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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红袖留香        2014-04-10 21:56:37
  有句话说得好:老虎不发威,你就当病猫!老虫子,你那个年代的孩子,相信都被父亲打骂过,当时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但事过经年父亲不在了,心里却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让人想要许下承诺,即便继续挨揍,也希望父亲活过来!血浓于水,不由不使人慨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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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 楼        文友:王明忠        2014-04-10 23:09:03
  是啊,只有失去时,方感到那种爱是多么的深重。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4-04-12 11:36:2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回复2 楼        文友:王明忠        2014-04-12 14:45:33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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