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窗外，是谁家的灯光渐次亮了起来，夜空里的星也亮了。楼的一侧有烟花升起，那烟花绽放开来，遮了半个楼。日子匆匆，都已经是春暖花开了，不知是谁家又突兀地放了这烟花。可能是谁家有喜庆的事吧。
　　 就在烟花升起的瞬间，楼下车里下来一家三口，那小女孩也不过才五六岁大，下车便扯着她妈妈的衣角仰着头叫着：“爸爸、妈妈……你看有烟花，真好看！”孩子的叫声还未结束呢，那烟花早已落地成尘，眨眼便不见了踪影。小女孩有些失望，竟摇着小脑袋对她妈妈说：“怎么没有了？”样子极其可爱。看来那小女孩还不曾看够。
　　 拉着窗帘的手停顿了一会，看着烟花落下，看着那一家三口进了楼，我便拉上了窗帘，将这明与暗隔开，把一窗的黑夜挡在了外面。打开室内温馨柔和的灯光，一扫一天的疲惫。我慵懒地享受这一份惬意，目光却落在了厨房窗外，这一边的窗外却是另一番景，我所看到的一些店铺的灯光亮起，把周围照射得通亮。从窗口处远望，那闪烁的灯光将人影晃在一明一暗中，形影很快闪过。
　　 傻傻地站在那观望了一会，我却不由自主地向门外走去，是忍不住要下楼。楼下的玉兰花已凋谢，那嫩绿的叶已悄悄把心事打开。我静静地，在夜里向星空仰望。终是抵不住那夜色里的诱惑，心，骤然间笑起，又被夜紧紧勒紧。莫名的思绪竟也安静地蛰伏在了心之角落。这夜色早已把刚刚落地成尘的烟花藏匿了起来，就像一个人见不得另一个人深藏的心事。
　　 烟花虽已化身为尘，却是这夜空，让其非常清晰地在瞬间呈现出了整个形象，唯那时的绽放才能看到烟花那熟悉的表情，所有的美丽集于一身。如果没有夜空，它还能这样清晰而耀眼的展现自己吗？这夜空该是它的依附吧。虽然短暂，却是完美陨落。而此刻，我看到的只有厚重的黑色，或黑暗中的光亮。而那灰尘早已被黑夜埋葬……不是不在，只是不容易发现罢了。
　　 那美，那污浊，那喜乐，那悲愁，那温馨，那宁静……该是都在这夜里吧？刚刚还是被人仰望的烟花，此刻连灰尘都看不到。如果说绽放是它的生命，它的一生只在瞬间，却把灿烂留在了夜空。那是它们彼此的风景，我们只是看客罢了。
　　 二
　　 小区里有三三两两出来散步的人，我也融在了其中，跟着走出了小区。站在大门外，回望小区楼层上的窗口，各色的灯光渐次的亮起，不知啥时候，新城路上的路灯都已经亮了。很庆幸，在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并不多。我就像这些散步的人一样，走在被橙黄色灯光照亮的人行道上，在这夜色里，渐行渐远的身影落在远处只是一个黑色的斑点，或者什么都不是。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影子而已……
　　 虽然是走在有路灯的灯光下，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的模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隐在了这黑夜里。其实，在这个时候没人会在乎别人的表情，因为夜是最好的纱幔，它不仅可以将表情的变化遮掩在朦胧的幻景里，还会把在美与丑中滋长的心事遮掩。但我知道，此刻的行人是放松的，是无拘无束的，是美好的。
　　 人行道上走过了一批批或结伴或成双或独行的人，我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铺展在人行道上那些树的倒影，是路灯的光给了它们在黑夜里的形象。那枝节赤裸裸伸展开来，我像是走在一节节错综复杂的人际网中，又或是踩在一节节如裹紧的缜密的心思里，不打开，不泄露，不扰人，只在夜里静静地趟着。静静地，仰望夜空繁星。
　　 当我站在树影里，看着那些展开的长短不已、粗细不匀的枝条时，竟突兀地想到了人身体上布满的经络，错综复杂，缜密严谨，不能轻意触及某根活络的神经。不同的是，这倒影是静止的，铺开在地上，经受被人踩过的疼。疼，它却不说，是绅士般的沉默。从现在的树影里能模糊地看到一枝一叶的秘密，由街灯照亮的地方，像是给路面洒上了一层溥溥的橙黄色的油彩。美，宁静而祥和。
　　 没有月色的夜，星空依然很美。地上的树影清晰而虔诚地仰望着星空，它知道此时的它，没有人能够喜欢，它便努力的借助灯光让自己的影子拉长，生长。而且是条理分明的展开。树影也在急切等待，等待打开那一枝一叶一花的秘密。甚至，还有那一树的果实。如果是这样，它会让叶在夜风中婆娑；让花在夜色中静听星语；再让一树的果实饱满起纤细空白的枝干。它会觉得：如果这样，即便是身躯铺展在灯影下，都是一种姿态，一种风景，一种炫耀。所以，影子只有等待……
　　 树影里的我，此刻是否变成了树影的影子？或者，自己做了自己的影子。可我的影子显得这样矮小。而此时此刻，静卧着的树影没有人能够在乎它。或许，唯有盛夏阳光下的树荫，一树的绿叶葱茏，繁花似锦才是树影的骄傲。可那繁花似锦也是一节一节开放，飘落……
　　 一直以来，树的形象都是站立的，就算没有一树的绿叶繁花和盛果，只要挺拔站立，依然会让人仰视。是的，无论如何要像树一样挺拔站立。新芽已占据满树枝桠，好似给铺展的树影里也蓄满了希望一样，期待在这条道上有一种更美的再现。要做这条道上的风景。
　　 三
　　 灯光似要将我射穿，要在这夜里把我照射成一个透明体。低头看了一眼贴近自己的影子，孤独的跟随着我。奇怪的是我从那透明处看到了身体伤到的疤痕。为什么我不记得是否疼过？那时，一定是躲在了母亲的怀里。只有在母亲怀里才不会有任何疼痛。是呀，那是最温暖的地方，无论多久，多大，多远，都会去想。
　　 这灯明的夜真好！不像很多年前，感觉乡村里的夜厚重且黑得那么早。出门时母亲拉紧我的手，将我紧紧护在身边。但那星和月亮却亮得扎眼，都能把黑夜里的那个小院照得通亮。所以我很喜欢那样的月光。
　　 一晃多年，现在的村街上都有了这样的路灯，光明地照向回家的路，我再不害怕。那透明处像有许多东西且行且远……
　　 此刻的心本该安静地圈住自己纷繁的思绪，没有多余的枝节，或者关于任何人的故事。我想：这样真好。依树而立，学着你的样子，仰望星空。身边路过的人看我傻傻的样子，窃笑着走过。黑夜遮了我的眼，别人的样子不曾看见。低头，看路过的影子紧紧随行。在身体的透明处，看到了你的影子，那么清晰地显现在我的眼里。你的出现让我感到惊异，何时落在了心里？原来那心壁上早有了你的影子。
　　 忽然间想问：如果在某一天，你划伤我的心，会不会痛？或许，只有到那一刻，才懂得放下。才能看清你的影子是否带着刺。我会为此流泪吗？在风里，在夜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常在心里对自己嘀咕，转眼就要奔五十岁了，日子咋这么快。或许是想得多了，加上自己容易忘事，又感觉记忆力在减退，说话时便不自觉得就有了这话题。这样说时，总会有人要笑我，说我思想心态不积极过于颓废，说自己五十岁过于早了。想想：也不过还有两三年的时间，犹如今天到明天的距离。
　　 虽即将步入五十岁，对自己仍怀有一点偏见，自小就是迟钝之人，认为自己对美的感觉和对人的观察及对事物的判断便也显得格外迟钝，加之识人眼拙，这种缺陷很难弥补。而且这缺陷将伴我一生，直至生命的结束。这是不是就是我很容易感到孤独的原因呢？说不清楚。我倒觉得孤独的时候竟会有那么多东西在心里缠绕，想象在孤独的空间伸缩而且富有弹性。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说是痴人说梦，我这也只算是痴人做梦了。若说所想是空虚飘渺，它却真实地存在于我的思想，若说是真实，我却抓不出，写不出，画不出，说不出，更不能实现，也不能如愿，自我感觉却非常丰富。至少有些意识涌现在我孤独的时刻能充盈起孤独的空间。
　　 此刻，如此美的夜，我却从我的透明体中看到了迟钝的纤维如网。我笑自己，竟一笑而过。散步的人渐渐少了，新城路上的车辆却多了起来，灯光刺着人的眼睛，少了一份柔和。很快就要放学了，这多半是接孩子的车。渐渐收回那些若有若无的意识，让心回归于平静和安详，我说过什么都不想的。真的对自己说过！可我，想还是没想？迟钝的思维让我感受到了一丝迷茫。
　　 这些稀稀落落的文字落在纸上，随着黑夜沉睡在某个角落，不曾被相识的人发现。或许……或许是从某个冬天的夜里就开始沉睡吧！一直在等，在春天里或某个季节醒来。像满树新芽样涨满蓬勃向上的希望。落笔时才发现，这些迟钝的文字如我，也曾在黑夜里独自充盈起孤独的空间，已成内心空间里的风景，足够了。车子在我身后呼啸而过……
　　 原来，这一切与我都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