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那边正在高谈阔论，又是一番洗礼式的教诲，乌压压挤满了人，听众已然聚精会神，生怕走漏一个字眼。是慕名而去还是仅是热闹场之聚事，不得而知。只是听罢讲得什么，见旁喃喃碎语，牢骚满腹，问其求索，答曰:“不知所云”。
　　 他怀揣一本笔记本，手指轻扶已滑落至鼻头的镜片，做一番讳莫高深的庄重。又见其私语偶有窃窃，似又凝神低头，疾笔一行，便讯得合上了本。捋一捋梳得严肃的头发，作为遣发无聊与尴尬的动作，遂终长吁一气。问其适才注何新解，徒白一眼，语：“老样子”。
　　 我终于只是被游离于门外汉的水平，在其“老样子”中永远“不知所云”。
　　 抱歉，其实刚才只是我凭空杜撰的两个场景，只是你是否认真，那也别上纲上线了。不管是虚拟的场景还是实在的会议，我们仿佛都在恪守一个原则：新三点，旧三点，再加一点。其实还是重复的几点，而下面，依然如不知明理般洗耳恭听，把昨天，前天甚至去年重复的话又写了一遍。也不管是迷惑你的假话还是不切实际的空话，总之，敷衍了就好，更懒得提意见了。
　　 有人说，现在流行假大空。其实，要我说，古今都如此。人人都爱说假话，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总在争取那一纸婚约或者掩饰婚外情的丑闻；每逢佳节亲人之间也会用金钱礼品加客套的肢体动作来维系血缘的关系；人浮于事的地方也会用惯用的专业术语迂回着人脉地理的太极；就是古代的先贤也不可避免地用春秋笔法来为尊者讳。那么，真有那么直抒胸臆的一句：说句真话会死吗？
　　 说句真话当然不会死，谁都不会因为那个孩子说句假话却失去一群羊而哭泣，也不会因一句假话鼻子变成比诺曹那样的夸张。事实上，说句假话也是增添生活的调和剂。一句善意的假话给予了对方一份希望和鼓励，一句天真而玩笑的假话将会融化双方的敌意。当然如若真是如此，那也是精神上的两情相悦，无可厚非。只是现实中，太多的假话我们都在脱口而出，终于像是没有了说真话的必要了。
　　 脱口而出，乃习惯使然，或许假话更容易说出口。因为，我们都需要一双听好话的耳朵，来“净化”自己的心绪，纵使一眼明了之虚伪也放任言说，一来不及他事，二来满足虚荣。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当每天满腹唠叨的“老学究”似的严肃而没有自由的真话萦绕着自己的时候，唯一想做的便是尽早摆脱这梦魇之利害，或许身边一“营营”之声略显新奇，浮夸而自然，终于无所思虑。《韩非子·喻老》篇说的是我们都熟悉的扁鹊与蔡桓公的故事，扁鹊十日复十日求见，从“腠理”“肌肤”再到“肠胃”，只为说出真相，然真话虽理却言丑，永远不及身边内宫之“营营”，只是最后蔡桓公的悲剧已经种下，无法挽回。
　　 言不由衷，口是心非最容易转移利害，保守话题。这是一个缺失了隐私的时代，第三次科技革命的背后依然抛弃不了固有的传统思维。我们日常行走，亍在陌生的地方，从证件，号码，密码，代号都被植入得严严实实，稍不留意，就成了风口浪尖，众矢之的。刻意低调行事，还是无法避开让人讨厌的窥视的针孔。人物的镜像被挤压到只是一个微粒的时候，字字包装的话语也成了社交上不可或缺的品牌，即使谈笑风生，你侬我侬，却是内心的严严实实，各怀鬼胎。不断揣测字里行间的用意，唯恐保守多年的秘密被人挖掘，就像刘震云的《手机》一样，严守一再也没有“有一说一”，或许如费老一样的资深人物也言不由衷地无奈感慨“做人要厚道”的时候，还不如和严父卖葱一样的日子实在了，至少不用为了那手机里面的内存，却嚼劲一句丑陋真话里面的一千句美丽的假话。
　　 这是个言论自由的时代，只要你不言及种族威胁，民族分裂等关系国家利益之言论，就不会让你身陷囹圄，日日惊弓之鸟，噤若寒蝉。不过这也不是个“言论自由”的时代，在没有人逼你说虚伪的假大空的时候，却更愿意争先抢说。仿佛假与空也成了一门“哲学”，在高高在上的尴尬的时候，可以心领神会得编撰一连串的谎言来化解，这样既保留了面子，自己也得到了赏识。观人眼色，更像是一门技术领域的绝活，从古至今都如此。司马迁不会观汉武帝的眼色，上有隐怒却直言一句真话，被落得缧绁悲剧收场。于是乎，官场的哲学深不可言，仅是明哲保身就是读不完的“经典”，不闻不问，装聋作哑，视若无睹便是金玉箴言。上头来了，就拣好听的说，真话是硬的，那脱口而出的假话就是假的；真话是软的，那就添油加醋一句软的假话。所谓真亦是假，假亦是真，这一刻真像是那么回事，怪不得这是学问，确是领悟了“禅”的意识。
　　 有人说，你不会做人，就是说你不会说假话，也就游走不了这个人情世故的地方。或许口若悬河的时候，也不见得得到和别人一样说着假话得到光鲜的机会，这时要用更多的假话来嫉妒从而希冀得到一样的机会，还是要说一句已被不太擅长快被荒废的真话呢，亦或是沉默不语，倒是好抉择。
　　 说句真话会死吗？不会。只是当被规则框架了的时候，纵有勇气言说之时，也被当成了“疯言疯语”。即便如童话那样的世界，当皇帝的新装被那个小孩说出“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穿呀!”这个事实的时候，百姓终于像是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安徒生的结尾也是让国王的自恋走完了游行。但现实中，旁人也许不会有得到真相那样的欣喜，反之换得更加惴惴的惶恐，或许那个小孩的真话只是会换来母亲一句严厉的嗔怒——“不说真话会死吗！”。
　　 写于201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