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九：腌洋姜

之九：腌洋姜
　　快被她折腾死了。我心里气恨恨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复折回去、把腰弓成个大虾四处寻找钥匙。见人就问，还告诉了浴池的管理员帮着一起找，沿着姑妈可能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总算在搓澡床旁边找到了姑妈的存衣阁钥匙，火速穿了衣服，出门也不管姑妈怎么嘟念，只管打了车回家。
　　回家整个人就倒在沙发上起不来了。嫂子瞧我的样子就知道姑妈肯定没干好事，欲问我，我以书遮脸装睡，姑妈只得以现身说法的方式讲述澡堂里发生的一幕又一幕，把嫂子听得直乐，临了还不忘记馈赠我一记拧腮帮子，边拧边表扬说：也就是你，要我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说不定早逃之夭夭了。我心里说，你当我不想逃之夭夭啊，可十二年的养育之恩在那里，我岂能嫌她多事就独自扔下她不管了呢！”但不论怎样，跟这样的姑妈生活在一起，不是体累、而是心累。我想，我该出去找工作了，能有时间躲开她当属不错的选择，于是本着“广撒网、多捕鱼”的原则从网络上发了很多个人简历，等着坐收渔利。疲惫的心情才略略好转。
　　姑妈似乎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你看不到她关注谁的喜怒哀乐，一门心思地干自己想干的事。她的菜园在她的精心哺育下，居然隔三差五地往家里拾掇东西：青葱葱的油菜、水灵灵的茼蒿、绿幽幽的小茴香，至于芫荽啦、葱啦，全出自她的菜园。连一向瞧不上她的做派的嫂子都开始喜上眉梢。一方面是青菜的新鲜确实感染人的心情、另一方面，姑妈的菜园子也确实实现了不用买菜的初衷。如今，在菜贵于肉的现实面前，买菜、尤其是买到新鲜的时令菜、早上市的菜，那可是要费不少银子的。
　　晚间吃饭，哥跟姑妈说去年出差去江苏，吃了人家腌的洋姜真是美味，问姑妈能否帮着腌上一些。姑妈从来都是对儿女有求必应、自然满口答应。可她说不懂洋姜为何物，我和嫂子也瞧着稀罕，还从不曾吃过呢，因此也充满期待，这就大大激发了哥要种洋姜、腌洋姜的决心和勇气。可等哥的足迹踏遍了我们那一亩三分地的地界内的边边角角，也居然没发现有人在种洋姜，所以市场上根本就没有种子在售，有点失望。
　　我点拨他，这有何难？咱不是有网络吗？足不出户，鼠标一点，保准能搞定。“一言惊醒梦中人”，一家人聚在网络前“识得庐山真面目”。不看则已、一看才知洋姜还真是好东西：味甘平，无毒，利水去湿，可防治糖尿病。块茎质地白细脆嫩，无异味，富含氨基酸、糖、维生素，并含丰富的菊糖、多缩戊糖、淀粉等物质，可生食、炒食、煮食或切片油炸，若腌制成酱菜或制成洋姜脯，更具独特风味。姑妈说，还真是好东西。可一看那种子的价格都乍起了舌。为嘛？15元/斤，姑妈的眼珠子差点暴出来。在她骂人和发表意见之前，我率先提议举手表决。姑妈很无奈地咋巴了一下嘴，生吞吞就把那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在一旁看着都觉有点残酷。但我们确实是太喜欢那东西了，从未吃过的美食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真是难以抵御。
　　与其说是为了充分发扬民主，不如说是想要用某种形式堵住某人的嘴，全家人集体表决的结果是：赞成买和不赞成买的比例为3：1。姑妈气哼哼地走了，估计早在心里把我们骂了千遍万遍，但她也懂得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这次，居然没坚持反对，而是用不屑一顾来表达我们对物欲的摄取的鄙夷和不满。嫂子对着我挤眉弄眼，我俩胳膊套胳膊地在姑妈的身后做着鬼脸，逗得哥都忍不住笑了。
　　三天后，货到了，哥买的不是一斤、而是五斤。姑妈的帐码快，掂量重量的手也准。一提哥刚放地下的那物什就说至少得五斤。哥点头确认。姑妈拿个笤帚就对哥来了个秋风扫落叶，哥躲闪不及，小腿重重地挨了一笤帚。姑妈还不过瘾，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没听说买种子一买就买五斤的，我那鸡蛋壳子般的菜地里，都种上也种不完！”哥一面躲一面解释：“一斤当种子的，那四斤是想腌着吃的！”姑妈更火了，声音提高八度：“臭小子，你家钱多得躺大门外里了，你也上外面打听打听，死贵死贵的，有谁会腌种子吃”。哥还在争辩：“我不就一时心急吗，等你种出来再腌，黄花菜都凉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没听说过吗？你这败家的玩意，还真能把你妈活活地气死！”我怕姑妈生气过度，赶紧从电脑前跑过来打圆场。哥才像个落水狗般地抱头鼠窜了。临走之前吩咐我说：“午饭我不在家吃了，省得她看见我咽不下饭，你告诉她不要动我的洋姜，她不懂，晚上，我来腌！”我答应了。
　　姑妈听了我的话又忍不住骂：“娘的，我不懂，我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能比你还次？”我答：“是是是，他懂什么，姑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啊，也忒小看我姑妈了！”“去去去，少在那里寻我开心，我还不知道你的，跟你哥嫂一个鼻孔出气！”姑妈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渐渐露出了笑模样。我又趁机闪回电脑屋里网游去了。
　　只听见姑妈进进出出若干趟，在厨房里弄得叮咚作响。我心影，露个脑袋看端的。看见姑妈正系着围裙用刷子刷洋姜，刷完就在水上冲干净，冲完就一个一个码在盖顶子上。我知道那是在晾干水分等着腌呢。
　　晚饭时间，回娘家的嫂子抱着希罗跟哥一起回来的。我赶紧帮着放东西，希罗出个门贼费事：什么尿布、奶瓶、奶粉、卫生纸、什么衣帽、围嘴和鞋子，跟搬个家似的。姑妈接过希罗大嘴吧唧吧唧地亲不够，瘆得嫂子直咧嘴。我们刚把希罗安顿在床上，就听见哥在厨房尖叫：“妈，谁让你帮我腌洋姜的？我不是让端玉告诉你，不用你制，晚上我来腌吗？”姑妈闻声赶来骂：“臭小子，你腌的就比我腌的香？好像我多愿意为你服务似的，还不是担心放时间长了不新鲜？”。哥对着那一塑料桶洋姜作出痛心疾首状，对姑妈说：“我的娘来，洋姜不是你这种腌法儿的，那东西不能洗，只能放阳台上晒晒、搓搓你直接腌！”“那得多脏啊！”我反问。姑妈表示赞同。哥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这样，腌不成功，一水洗就容易发黑！”他还指给我们看，果然，最上面的那一层已经有些发黑。从哥那里我们才知道：腌洋姜要想成功就得非常注意细节：一不能洗、二不能勤打开盖子看，那东西在研制过程中一接触空气也容易变色。最好的办法儿就是新鲜的洋姜略晒一下，以手搓去外皮上的泥巴，放进溶了浓盐水的缸里封好，估计盐浸的差不多时，捞出，切成细丝，就着白粥吃，十分爽脆丝滑，口感很特别，外形也美观，让人过目不忘。
　　我跟姑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哥作出痛苦万分的表情对我们说：“完了，期待无比的美味，算是泡汤了！”哥走后，姑妈对我说：“不见得腌不成功，这东西就是有点怪而已，我腌了一辈子咸菜，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我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走掉了，我可不敢再乱说话，更不敢说怀疑她能力的话。
　　第二天的晌午我睡到很晚才起床，自然是因为玩网游过度、熬夜的缘故。姑妈照例是吃过饭刨地种洋姜去了。我起来去厨房找东西吃。途径那坛洋姜，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了一大跳：“整个洋姜全变色了，全部黑黢黢，一个正色的也没有。”因为姑妈用的是透明的塑料桶腌的，以前是装鲁花花生油的，被姑妈用开水烫了拿来腌了咸菜，所以颜色的变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赶紧喊嫂子来看。嫂子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十分没有把握的问我：“难道，全坏了？就因为事先过了水？”我以直觉判断说：“决不可能！那么浓的盐水里泡着，是根本不可能变质这么快的！”我让嫂子赶紧拿个小勺子来，我们可以打开来尝一尝就知道了。心想：不管接触空气会对洋姜有怎样的不利，先弄清处变色的原因再说。
　　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有点酱味、有点咸味、还有点辣味。嫂子尝完了，也是这个味道。我笑了，对嫂子说：“不用担心，肯定是姑妈往里加东西，不是变质了！”午饭时间，哥下班回来了，对着姑妈狂吼：“你瞧瞧你干的好事，好好的一坛洋姜让你腌成了四不像，说吧，你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姑妈诚惶诚恐地小声答：“你们不是嫌我腌的洋姜变色了吗？我索性让它变得彻底点儿，把以前腌辣疙瘩的酱水、腌辣椒的咸水、腌黄瓜的剩水，一样加了一点进去，这回全是一个颜色了！”我刚吃进去的一口米饭作了喷射状，仅存的一点倒吸进了气管里，咳嗽的差点背过气去，嫂子赶紧慌慌地给我捶背。哥瞪瞪眼对着姑妈喊：“吃饭，吃饭！”
　　吃完饭，我跟姑妈说，“你那酱水加的确实也杂了点儿，什么味儿都有，咸的都齁人。很容易把洋姜的脆性给整没了。你看，当初要是做成个糖醋的，估计应该比现在的味儿要强！”姑妈瞪我一眼：“就你事后诸葛亮，干嘛不早提醒我？看那个没良心的当着他媳妇的面儿凶我，我这心口就堵得慌，唉，养大的孩子都是白眼狼！”我也不由地同情起姑妈来。
　　晚上，哥到底是忘不掉他心中的那个美味的，没事也像我中午一样拿个勺子品尝了一下这汤汁，这一品又品出了问题，急喊了两声姑妈，我回他：“姑妈跳舞去了！”哥气得摔了勺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弄得我跟嫂子感觉如临大敌似的。